2006/07/28 | [蝎迪]鸟BY 忍忍堂绘木
类别(强夺品) | 评论(2) | 阅读(1611) | 发表于 12:22

候鸟迁徙是一个有关承诺的故事。归来的承诺。
——《迁徙的鸟》

第一章 丹顶鹤,旅程1000公里,远东地区往返西伯利亚针叶林


迪达拉的梦里总是有鸟。各式各样的鸟。它们在天空里来来往往,四处飞翔,迪达拉迅速调整那架小小的望远镜想看清楚那些鸟的细节,可是捕捉到的永远只是那些鸟飘落的遗羽。

那些是什么鸟呢?迪达拉抬头望天。天空很蓝,没有云,也没有鸟。阳光很灿烂,刺伤他的眼睛,他抬起手来挡住太阳,被晒得金黄的空气在手心里跳动,很温暖,刚一这么觉得,他就困顿起来。下午三点的阳光香甜得像刚刚烤好的巧克力柠檬乳酪蛋糕,迪达拉舔舔嘴唇,眯起眼,放下微微渗出汗水的手,坐在阳光里打起瞌睡。
身体被晒得非常温暖,在战斗中失去的血液还没有完全补充回来,迪达拉感到微微的缺氧,晕晕的,不算难受,甚至有一点点飞翔的错觉。他稍微翻动身体让阳光可以晒到背,靠在墙上的身体一边放松着一边滑下去。
蝎子瞄一眼突然靠到自己肩上的金色的头,迪达拉的长发盖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睛眯成缝,白金色的眸子睡在眼皮底下,折射出阳光,亮亮的,被金色的眼睫一挡,又朦胧了,看不真切。蝎子勾起唇角,脖子放松,把头靠在迪达拉的头顶,转动眼眸把视线投回手中的傀儡,三代风影的脸上拖着机巧咬合的凹凸,眉眼弯曲嘴角上挑,像是在笑。蝎子把那些被小樱和千代弄出来的划痕和裂纹修补好,再把用过的符咒与暗器重新装配好,然后刷上防护用的油,用高级的棉布均匀地擦散了,在傀儡表面薄薄地盖上一层,保护着那精巧的艺术品不受蛀虫和潮气的侵袭。
阳光很温暖,迪达拉的呼吸悠长而平静。安宁的气氛令蝎子也觉得慵懒起来。他把护理完组装好的傀儡收进卷轴,放进贴身的口袋。晒了一下午的身体暖暖的,他耙一耙头发,又顺一顺迪达拉在动作里纷乱起来的长发,放松身体靠在墙壁上,闭了眼,只一刻时间,便也睡了过去。

迪达拉梦见一群天鹅。雪白的,停在湖面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仔细看清楚那些鸟的细节,一只大嘴鹈鹕从天而降把他压进水中。等他从鹈鹕的脚掌和翅膀下挣扎出来,只看见划破水面的千只细足,还有在啪啪的拍打声中掉落的大羽毛,铺天盖地,像雪。
都是那只鹈鹕的错!嗯!迪达拉伸手去捞那只闯了祸的鹈鹕,而那只巨大的鸟灵活地跃起来,一扭脖子笃地一声往他头上啄过去,痛地他眼前冒出了星星。
迪达拉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头很痛,蝎子的手腕垫在他的后脑勺下面,头搁在他的颈窝,嘴唇触在他的锁骨上,呼吸吹着他的淡茶色短发和他的金发在脖子上搔动,很痒,他把那些发丝顺开。
阳光很明亮,迪达拉闭上眼,血管的颜色被强烈的阳光投射在视网膜上,血红一片。他转一转头,把眼睛藏进阴影。
蝎子趴在他的胸口,呼吸时起伏的胸膛相互碰撞。有一些重,迪达拉移一移压得酸痛的腰,他想起平时早上的梦,一只鸵鸟把他踩在脚底下,他挣不脱,大喊大叫,却没有人理他。
那么这次是变了只鹈鹕?嗯?迪达拉又挪一挪酸痛的身体,蝎子攀住他的肩,头又往他颈窝里蹭,痒痒的,他把那颗淡茶色的脑袋往旁边移。被太阳晒了一下午的松木地板暖洋洋的,单宁的清香气味碌碌潜伏,川之国潺潺的流水声拍打着河岸,他很快又觉得困倦。把手伸到夹道外面,下垂,指尖碰触到冰凉的河水,他微微觉得安心,于是又慢慢地睡着了。

半夜里蝎子觉得冷,他坐起来拧一拧衣服,说不上湿,却被冰冷的水汽浸得微润。他把黑底上染着红云的大氅脱下来,挂到屋里的墙上,然后出来踢题迪达拉的腿:“迪达拉,起来,进去睡。”
迪达拉掀一掀眼皮,蝎子的翠眸那么遥远。
他又眯起眼睛。
“喂,别装死,起来。”蝎子蹲下来,撩开迪达拉的长发。迪达拉眯起的眼水润润的,蝎子想不起该怎么形容。他瞪一眼,从河中撩起沉沉的水,滴滴嗒嗒地淋到迪达拉脸上。迪达拉坐起来,抓起潮润冰凉的袖子擦干脸。他垂着眼睑,瞟蝎子一眼,身子一翻挂住他,把下巴放到他的肩上,垂下头。
迪达拉有非常严重的起床低血压。
“……你睡昏头了?”已经对迪达拉的习惯性不良动作视若无睹,蝎子扶着他站起来。迪达拉很轻,也比蝎子矮一点,他伸长了脖子保持下巴搁在他肩上的姿势,用力攀住他的脖子。
蝎子推他一把,迪达拉被推开一些,然后又攀上来,抱得更紧。
蝎子扯动几下嘴角,不知是想笑还是不想笑,而最终他也确实没有笑得出来。他扳开迪达拉的手,从后面揽住他的腰,像是挟着猫一样挟着还在昏着头的迪达拉走进去,手伸进了蹭开的大氅里面,他摸到了交缠的纱布的痕迹和凝固着的血块的僵硬。把食指和中指向上顶一下,他感觉到迪达拉的身体轻轻地抖了一下。
迪达拉软软的右手伸过来抓住蝎子的衣领。
蝎子把他的手扳下来,换了个方式抱起迪达拉。
迪达拉肚子上的伤口很大,蝎子推测是被螺旋丸撞击之后又被后面藏者的引爆符震伤了内脏。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蝎子放下迪达拉,把他身上的大氅脱下挂起来,忍者的网格服下面露出一些绷带,他把迪达拉的衣服掀起来,看见从胸口缠到髋骨的纱布上有血渗出来,样子就像是迪达拉那些炸弹爆开时的火焰花。蝎子伸出指尖,点一点,血还没有完全干透,留下一些褐红的印痕在他的皮肤上。蝎子把那指尖伸到鼻子前,嗅一嗅,腥味很甜。
他不想说,那就算了吧。蝎子眨一下眼,伸出舌头舔净手上的血印。

不过回去之后还是找一个懂医疗忍术的人做尸傀儡吧。爬上床贴住迪达拉,蝎子在躺了三四个小时后终于发现那些血腥味引得他兴奋起来无法睡着。他咬牙切齿地想,一边爬起来出去找东西吃——那时是早晨六点半,破晓的第一线光芒已经驱赶着黑暗无处躲藏。
对了,和千代老太婆在一起,叫什么樱的,她似乎对医术颇有心得的样子,攻击力也很强。瞪着布满血丝的翠色眼眸,蝎子一边这样决定一边转头看向早市上刚刚摆出来的苹果摊。嗯,就是她了。

蝎子回来的时候,血液的甜香在旅舍夹道里逐渐浓郁。他拉开一条门缝望进去,迪达拉背对他坐着,地上扔了一堆纱布。他揪着纱布断口拉一下,再拉一下,身体缩成一团,不停地抖。
这笨蛋让血块把纱布凝到伤口上面了。作出这样的判断,蝎子从纸袋里摸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蹭蹭,一口咬下去发出咔滋一声脆响。
迪达拉飞快地烧掉纱布套上网格服,蝎子拉开门进去,迪达拉刚刚好披上大氅。他背对着蝎子拉上领口。
房间里有明显的焦糊味和腥甜香,蝎子没有问,只是把纸袋放在桌子上。迪达拉也没有解释,伸出手去抓一个苹果啃下去,又抓一个啃,啃着啃着蝎子指尖托着两粒红得发黑的小药丸放到他手中苹果蒂的凹陷里,迪达拉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斜睨着瞧他。
“什么东西啊,大叔?嗯?”用手背抹着圆嘟嘟的脸上的苹果汁水和残屑,迪达拉伸出舌头把嘴唇边的苹果汁卷进嘴里。
“增血丸。吃下去。”蝎子也抓着一个苹果在咬,他吃得很慢,悠闲地咬了嚼了尝够味道了才咽下去。
“……”迪达拉睁大了眼睛瞪那两个小药丸:“……不要,我吃腻了。嗯。”
“少废话,小子。给我吃下去,少来添乱。”蝎子狠狠地瞪他,翠色的瞳仁里血丝排列成放射的形状。
蝎子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迪达拉吐一吐舌头,闭着眼睛把那两粒增血丸同苹果一起嚼了吞下去,再把舌头吐出来,嘶嘶地一边抽气一边念叨着“好难吃。嗯。”蝎子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只有迪达拉有胆量忽视它。
蝎子啃完了苹果,把核扔出去。他很慢很慢地转动眼睛,定定地盯着迪达拉看,迪达拉低下头,用最快的速度啃完了那个苹果。
蝎子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迪达拉记得刚刚同他组合的日子里蝎子总是一整晚一整晚无法入睡,眼睛下面永远是深黑的颜色,翠色的眸子注视着谁,谁就会从心里涌起恐惧。那双排着血丝的眼睛是死的,冰冷而无机,就像蝎子精心制作的那些傀儡。
蝎子是要贴着自己才睡得着的。迪达拉想,伸手摸摸被血块凝住的肚子。那么是自己的血的味道让他太兴奋以至于睡不着?大概是吧,这样的话,就只有再休息一阵,让它快点长好了。
我不想让大叔知道啊。嗯。迪达拉低着头,金发沿着护额搭下来。为什么呢?
蝎子微微转过头,看迪达拉的脸。迪达拉很可爱,非常非常可爱,蝎子不止一次想去捏那张圆滚滚的脸。
蝎子伸出手,按着迪达拉的脑袋揉了揉。
“干什么?嗯?”迪达拉抬起头。
“走吧。”蝎子拎起纸袋,拉开拉门走出去。
迪达拉几步小跑追上去,抓住蝎子的袖子。“大叔,岩之国在这边。嗯。”
“回‘晓’。”
“嗯?”迪达拉眨眨眼。“回去做什么?”
蝎子瞟他一眼,在他肚子上狠打一拳。
迪达拉惨号一声,捂着肚子吊住蝎子的衣袖。

第二章 白颊黑雁,旅程2500公里,西欧往返各陵兰


川之国的走向,大致是沿着几条主要的河流的,森林在这个不算小的国家里占了大半的面积,城镇被压缩到沿河的开阔地,几乎所有的人都过着水上的生活,连国都也仅仅是比砂隐村稍稍大一点的小都市。
沿着最主要的河道一路逆流而上,然后扭头向东,蝎子和迪达拉迅速地在川之国的森林与河流间穿梭。早晨的阳光还很冷,树叶带着露水,把蝎子晾了一晚上才干的大氅又沾染得湿润起来。
迪达拉习惯性地走在前面,蝎子看见那颗金色的头在深深浅浅的绿里晃动,掠过一个又一个光斑。迪达拉的身形开始有些乱了,蝎子静静地想,森林中的腥甜味道令他的血微微兴奋,他往脚下的枝叶看去,果然有细小而鲜艳的红色液滴掉在上面,像新鲜的果实,很刺眼。
不行啊,这么诱惑的血味,会甩出毒刺哦。蝎子拍一拍自己的额,心里那只同名的毒物蠢蠢欲动,叫嚣着要他咬断前面猎物的脖子。蝎子几步赶上,停在迪达拉前面,迪达拉来不及停止,直直地撞上去,然后摔下了树。
“大叔你干什么啊!嗯!”迪达拉在空中翻个身,落地时撑一下,振动疼得他一时站不起来,于是抬起头来向树上吼。
“休息。”蝎子也从树上跳下来,他停得很稳,没有撑地,似乎是在暗示迪达拉,他已经知道了他受伤的事情。
“……”迪达拉睁大眼,似乎想吼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他试着站起来,走到蝎子背后坐下,咬着嘴唇捂住肚子。他伸手进大氅里,早晨没有撕得下来的纱布被新流出来的大量的血濡湿,他几乎要感谢蝎子那两粒增血丸,若没有它们补回来的血,他或许已经昏倒河边。
蝎子偷偷瞄着迪达拉长发下面露出来的脖子,那上面爬满了细细密密的汗。血的浓烈香味从背侧传来,他舔一舔嘴唇,又舔一舔嘴唇,想压制住已经兴奋起来的灵魂,却没有什么效果。如果一定要咬什么东西的话,一定要找什么属于食物的东西吧。这样想着,他从纸袋里摸出苹果开始咬,想象着那些鲜甜的汁液是迪达拉的血,借此来安抚灵魂深处的野兽。
迪达拉捂住还在淌着血的伤口靠住蝎子,纸袋放在他的手边,他伸手去摸,空的,最后一个苹果正在被蝎子用来平息杀意,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
“大叔你是在欺负我啊……嗯……”迪达拉把还不太皱的纸袋捡起来,裁开,拆成几块折成几只纸飞机随手飞了出去。
蝎子停止咬苹果,抬头望着那几只土黄色的纸飞机擦过微云的天空滑进密林,或是飞向河的那一边。河上开着野生的慈姑,那纸飞机在河面上打一个转儿,掉进慈姑的白花海洋里,被箭形的叶子顶几下,挡住看不见了。
蝎子呆了几秒,然后从衣服里摸出随身的记录本在膝上摊开,右手里拿了苹果,于是放在嘴里咬了,迅速在上面写了一段什么,眼睛里放出光来。
迪达拉是天才!!蝎子一边写一边想。本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可以做出这种美妙到奇特的艺术感!!他收起本子,想一想还是决定去仔细地看一看那些箭形的叶子,还有三片花瓣的白花,于是他啃干净苹果站起来。
靠在他背上的迪达拉顺着他站起来的姿势滑了下来,蝎子抬起脚踢踢他,他动了一下,又不动了。
“喂,喂,迪达拉。”蝎子蹲下来拍他的脸,没什么反应,于是他加大力量打下去。
“嗯,大叔你干什么啊!嗯!”迪达拉捂了脸,坐起来,眼睛立着,很精神的样子,可是马上又垂下眼皮。“大叔你还有没有增血丸啊?嗯。”
“没有了。”蝎子转身去摘慈姑的叶子和花,植物长在水中,他涉水过去,触到的叶面嫩而且脆,他收紧手指一掐,凉凉的汁水就溅出来沾在他的手上。他丢了叶子抬起手,眼里又放出光来,摸出笔记本又写一段。
等他写完回过头,本来已经坐起来的迪达拉,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又倒了下去。
“迪达拉!!”蝎子扶起他一阵猛摇,迪达拉掀起眼皮,用迷迷糊糊的银色眸子盯着他看一阵,然后侧着身子倒在他身上。“喂!”蝎子捏着他又是一阵猛摇,然后又用力扇他的脸,却再也没有看到什么反应了。
蝎子咬了咬嘴唇。他把迪达拉拖到树阴里,扯开套在外面的大氅,血液已经浸透他的衣服,顺着腿往下流,染污白色的绑腿。他把迪达拉的网格服撩起来,粘在伤口上的纱布已经全部浸透,蝎子小心地抠起一点点纱布断口,从那缝隙里看进去,皮肉已经完全与纱布的纤维粘连起来了。
要把它揭下来。蝎子舔舔嘴唇,从衣服里摸出卷轴和维修傀儡用的工具,把迪达拉的包解下来,打开一翻,还有一些绷带和止血的药,于是倒出来和自己的药物一起放在一边。
蝎子升起一堆火,放出三代风影的傀儡按住迪达拉的手脚,然后把剪刀在火上烧了,抠起纱布断口,一点一点小心地剥离。或许是感觉到痛,迪达拉挣扎几下,轻轻叫出声。
啊,忘掉这个了!想起来的蝎子把迪达拉的护额解下来,捏开他的嘴塞进去,然后在脑后打一个结。这样就不会咬到舌头了。他想,又把剪刀烧烫,小心地一点一点揭着纱布,实在揭不了了,就用烧红的剪刀把皮肉从纤维上剪下来。烙伤的伤口微微焦烂,是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血流得很少,全被烙焦的血肉堵在身体中。
剪下一些纱布之后蝎子倒一些水出来,洗掉沾在上面的血。露出来的伤口就像是烟花,蝎子抬头看看迪达拉的脸,他正睁着银色的眼睛看他剪开自己的皮肤和肌肉。
“你醒了吗?”蝎子问,才问出来就觉得多此一举。
可是迪达拉很认真地点点头。
于是蝎子笑了一下,伸出手指抹掉他眼角的泪水,留下了褐红的印痕。“醒了就好。……你把眼睛闭起来,看自己的伤口清理出来不是什么好体验。”
迪达拉摇摇头,笑了一下。蝎子没有办法,也不能让手术时间拖太久,于是又捡起烧红的剪刀来,一点一点把纱布从迪达拉的皮肉上剥离。
迪达拉看见蝎子的翠眸里血丝排列越来越密集,几乎好布满巩膜了。他的感觉很奇怪,那伤好象不是在自己的肚子上,被蝎子近似粗暴地处理的时候没有痛的感觉,只是有些麻,还有些痒,他想对蝎子说你用力撕吧不痛的,可是护额塞在嘴里,他说不出来。没有咬着护额也说不出来,他还记得弄醒自己的那一阵剧痛,当时自己的确是忍受不了地被逼出眼泪。可是慢慢地就不痛了。他想,所谓的麻木,大概就是这样一种过程。
把纱布彻底地从迪达拉的肚子上剥下来,蝎子又用水洗了他的伤口,抖上止血的药,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从胸口缠到髋骨,再把护额从迪达拉嘴里解下来,收回了按着他的傀儡。
“……哇,都是口水耶!嗯。”迪达拉拈着护额甩一甩,没再戴上,直接收进装黏土的包里——那里面已经空了。
“还不都是你自己的。”蝎子收回了工具,看见迪达拉拉上衣服要坐起来,伸手把他按下去,又把他的衣服拉开,把网格服撩到锁骨下面。“你先躺下,再等一阵。”
“为什么?不痛啊。嗯。”用手枕着头,迪达拉也没有再坐起来。
“等会儿就痛了。”蝎子到河边洗了手,回来时看见迪达拉的手腕上有被压伤的青红淤印,他把那只手拉过来,淤伤完全是三代风影的傀儡捏出来的痕迹。“……不好意思,傀儡控制不了力道。”他按着那些伤痕,捏一捏,迪达拉嘶地抽一口气,蝎子赶紧放了手。
“对不起。”他说。
迪达拉没有说话,蝎子只当他小孩心性在赌气,也没有管。他从药盒里摸出几粒兵粮丸,转头对迪达拉说:“增血丸没有了,先用兵粮丸撑一下。”
迪达拉点点头把药丸吞下去,然后又扭过头去不说话。一阵沉默之后,迪达拉拽着蝎子的绑腿摇一摇:“大叔,痛起来了,好痛呀!嗯。”
“这是正常的。”他擦一擦迪达拉头上的汗。很久以前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伤痛,那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见不得血。“等一下还有的你受的。”
“……还会更痛啊……嗯……”迪达拉很夸张地吐一下舌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走呢?嗯?”
“等一会儿就走。”蝎子贴着迪达拉躺下来,闭起使用过度开始又酸又痛的眼睛。他需要休息一下,睡不着闭一闭眼也好。

蝎子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抱在怀里的迪达拉的手很烫。他在发烧,他流了很多汗,汗水的气味和血腥味引来了森林里的野兽,绿莹莹的眼睛和焦躁的喘气声在他们周围围了一圈,来来回回地走动。
“抱歉……我睡着了……”蝎子耙一耙头,伸手去摸迪达拉的额,很湿,烧脱水就麻烦了,于是他把他扶起来,喂一些水让他喝下去。
“怎么不叫我?”蝎子让他喝了水,然后摸摸他的肚子,绷带干燥而且紧实,于是他把网格服拉下来,把大氅合上。
“因为大叔眼睛里有血丝了啊。嗯。”迪达拉嘻嘻地笑。“好可怕哦~~再不让你睡一会儿的话,大叔的眼睛就红了,像兔子。嗯。”
“兔子?……兔子…………”蝎子的头脑中立刻浮现起这种毛白白眼红红的温顺动物。哪里像?他想不出来。鬼的眼睛也是红的吧,为什么不说像鬼非要说像兔子?他把迪达拉扶起来,嫌扶着麻烦抱着也麻烦,于是又像挟着猫一样挟起迪达拉,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被提起来是的颤抖,他低头去看他。
迪达拉像要令他安心一般对他笑。蝎子闭一下眼,窜上了树。

第三章 斑头雁,旅程2500公里,恒河谷地往返中亚大草原


那是一个深秋的阴冷早晨,霜在窗上结成白色的花。

大叔大叔,你是怎么挑选材料的呢?嗯。
刚刚过了低血压的迪达拉,趴在桌子上,一边用装红豆汤的杯子暖手一边问他。
我觉得你是至今为止最好的材料。
蝎子立着眼睛瞪他。蝎子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而只有迪达拉有忽视这一点的胆量。
哦,那我死了以后,请把我做成尸傀儡,这样就可以一直和大叔一起战斗了。嗯。
迪达拉以令人恐惧的期待语气谈论着自己死后的事情,眼中竟有发现什么有趣事物的明亮光芒。
做尸傀儡的话,现在就可以了。要试试吗?
蝎子也像得到灵感一样,转过头看他。
好无情啊~~嗯。我还是觉得,找个机会收手不干更好。这样,十年二十年以后,就没有人记得我们了。嗯。我就可以和大叔一起表演傀儡戏,大叔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看迁徙的鸟。嗯……嗯。
蝎子的翠眸里发出光来。
我觉得两种说法都不错。这样就可以把你带在身边,不会在想睡觉的时候找不到人。
——在以前那些不眠的日子里蝎子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精神一点一点崩溃的声音,而在迪达拉的身边,这种令人不安的声响从来就不会出现。
迪达拉,你是一剂良药。

我觉得你是至今为止最好的材料。
蝎子说。
我觉得两种说法都不错。这样就可以把你带在身边,不会在想睡觉的时候找不到人。
蝎子又说。
迪达拉,你是一剂良药。
蝎子还说。
蝎子的翠眸发出光来,仿佛同名的毒物找到了猎物。

啊啊,如果我现在就死了,大叔就做不成尸傀儡了吧。嗯。
迷迷糊糊睁开眼,迪达拉伸了手勾住蝎子的肩膀。
“……大叔,…………你找个地方,把我做成尸傀儡算了,这样带着很麻烦的。嗯。”
蝎子瞪他一眼,从包里摸出兵粮丸塞到他嘴里让他直接咽下去,又把剩下的水灌给他。
“笨蛋。”
迪达拉听到蝎子小声骂了一句,他嘻嘻地笑起来,然后听到气流快速掠过身体的声音。

四周空气里血腥的甜味逐渐浓烈,鼬瞄一眼隔开阳台的纸拉门,冷冰冰地说:“出来,蝎子。”
拉门被粗暴地拉开,撞在门框上,十字格惨叫着断裂开,连带着扯开纸,发出撕裂的锐响,像在活拆人骨。
蝎子扛着一股过于腥香的血味冲进来,把鼬从地铺上赶走。
“去叫鬼鲛来。”简短地命令着,他把地铺蹬到一边。迪达拉的腹部不停地渗出血来,蝎子把他放到地板上,脱了大氅丢在旁边。
迪达拉迷迷糊糊看见鼬,笑一笑和他打招呼:“早安啊,鼬。嗯。”
鼬的眉毛跳了几下,一声不吭地出去,闯进斜对门的房间里把鬼鲛踢起来,然后到冰格里拿出冰块丢在水盆里,取下迪达拉的毛巾。回去的时候蝎子已经把迪达拉的上衣撩起来,鬼鲛正在剪绷带,蝎子把自己药箱里的增血丸都拿出来一颗一颗喂给迪达拉,抬头看见鼬,还有水盆,于是从里面捞出毛巾来,包了冰块盖到迪达拉的额头上。他拂开他的金发,把那架小型望远镜从脸上取下来,蝎子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迪达拉完整的脸。
鬼鲛把剪断的绷带从迪达拉身下抽出来,拈着粘在肚子上的纱布表层几张,小心地撕下来之后,又揭起直接粘连着皮肉那些,他揪着断口,扯了几下。
“呜哇!好痛~~~……嗯。”烧到没精神的迪达拉,喊起痛来活力十足。
鬼鲛瞟他一眼,把蝎子捞过来说了几句话,然后到斜对门房间里找工具。
蝎子对鼬点一点头,然后从衣服里摸出划了一横的砂忍护额,让迪达拉咬着,在脑后打了一个结。
鼬拉亮灯,又点了蜡烛移到旁边,迪达拉可怜巴巴地望他,他拍一拍他的脸表示安抚。
谁叫你把纱布粘到伤口上了?
鬼鲛抱着形状诡异的刀剪过来时,蝎子和鼬已经按了迪达拉的腿和手,鼬对他说“开始吧”,他把工具放在顺手的位置,开始灼烧剪刀和镊子。

夜晚的灯光太明亮,迪达拉眯了一下眼,左右转转头,还是在眼角的地方被刺激得干涩。于是他微微地撑起来,看鬼鲛在蜡烛上烧了镊子和剪刀,一点一点地夹着纱布纤维挑起来。
感觉到专注的视线,鬼鲛转头看见迪达拉睁着银色的眼睛在看他,他紧张一阵,对迪达拉说:“你还是不要看了吧,看了会更痛的。”
迪达拉苦笑一下,安分地躺下去,闭起眼,看见没有尽头的温暖红色鲜艳如花。然后他听见蝎子喊他。
“不准闭眼睛!!!”蝎子吼他。
迪达拉不情不愿地把头扭到一边,转动眼球躲开头顶的灯,鼬调整姿势,投下一大片阴影遮住迪达拉的脸。

鬼鲛用烧热了的镊子夹着纱布的纤维,一点一点地从血肉当中挑出来,反复小心地拉扯,或是用刀尖从那些血液的凝块中剔出细长的线,扔在一边。
一开始的时候,迪达拉并不觉得痛,蝎子给他处理的时候,也是这样又麻又痒的感觉。他觉得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慢慢的,麻痒的感觉一点一点褪去,很奇怪也很猛烈的感觉占领他的神经。
那大概不能算是疼痛吧,更像被是什么很烫的东西紧紧地贴附住。迪达拉想起还很年幼时被刚刚烧出来的瓷器烫伤了手,感觉很相似,可是,哪里又有说不出来的不同之处。然后他便觉出痛来。很疼,非常非常地疼,他咬住蝎子的护额皱紧了眉,身体的抽搐不受控制,他可以感觉到蝎子和鼬大力压住他的身体,他很急促地喘着气,觉得气流在咽喉里流动候也带着气管生生地痛。
鬼鲛按住迪达拉随着呼吸抖动的腹部,过于剧烈的起伏令他没有办法继续剥离纱布。
蝎子再次放出傀儡压住迪达拉的腿,自己往前几步压住他的胸口。
鬼鲛抓紧时间迅速拆除了剩下来的纱布,抓起放在旁边的消毒水,泼喇一声倒在那个皮肉焦烂的伤口上。
迪达拉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脱离了两三秒。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惨叫声,变了调,就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在嘶吼。蝎子迅速伸手捏住他的下颚使劲地按,牙齿被迫咬着护额,声音沉闷下来,视线开始模糊,眼睛里亮白一片。
他感觉到手又被压住,然后鼬的手放开了,脸上被粗糙的手指抚摩过,鼬把额头抵在他的额上。
“不要叫,迪达拉。”他说。“不要叫。”伸手擦去挂在迪达拉脸上的眼泪。
“没用的,这家伙现在听不到你说话。”蝎子死命压住迪达拉的胸口,他转过头瞄鼬。
鼬也回瞄他一眼,抬起头来。
然后,他咚一声撞了下去,撞到迪达拉的头。
房间里安静下来,听得见光焰的跳动声。鬼鲛和蝎子都愣了一下,然后鬼鲛拭掉多余的消毒水,提取查克拉,结印,使用医疗忍术。昏过去的迪达拉不会再感觉到痛了。
鼬放了手坐到一边,把拆下来的绷带和纱布烧掉,泼了水。血液的味道渗进地板里了,他考虑着要不要换个房间。他讨厌那些勾起他回忆的气味。
蝎子拆下塞在迪达拉嘴里的护额,那金属面上多了几个小小的坑洞。他从迪达拉装黏土的口袋里摸出那块岩忍的护额,一起丢在盆子里,邦当的一响。他收了傀儡,拆下迪达拉的绑腿,果然看见小腿上一圈青红的淤引。傀儡没有知觉,因此下手不知轻重。
“蝎子。”鼬笃一笃地板。“这种手术一般会用麻药。”
“迪达拉没有受过刑讯的训练。”蝎子扫他一眼。“让他先吃点苦头,免得被抓了捱不住把我们说出来。”
“一般都会先咬舌吧。”鼬顺一顺头发,看到迪达拉蹭断了的发绳,捡起来缠着绕着。
“木叶抓到的忍者是这么做的吗?”
鼬想了一想:“不,他们并没有时间。”
“有时间也不一定咬得下去。咬舌需要非常大的勇气,还要下很大的决心。”蝎子想起在砂忍牢狱里看到的忍者,他们都不怕死,但就是没有人咬舌。“迪达拉怕痛,咬了也咬不深,肯定让人给救回来。而且,‘让你想死也死不了’是拷问部队最擅长的事情。”
倒也的确如此。鼬没有搭话,只是掐着发绳在手里缠了绕了。理论和实际总是有很大的区别。
鬼鲛终于收起医疗的忍术了,蝎子凑过去,看见再生的嫩肉果然留下了眼花一般的粉红色巨大伤痕。那感觉很妖异,他伸出指尖去,戳一戳,被鬼鲛拍开。他收了手,鬼鲛收拾了工具,回去继续睡觉。
“那我带走这家伙了。”蝎子抱起迪达拉,要到对门迪达拉的房间里去。
“不用了你们就睡这里了。”鼬早他一步爬起来,出去,拉好拉门。
“那我就不客气了。”蝎子向关着的门摆摆手,铺开地铺,把迪达拉移上去。他还在发烧,蝎子包了冰块放在他额头上,然后躺下去,把头蹭到迪达拉的颈窝。

从天上纷纷扬扬地掉下了花,浮在开阔的水面上。迪达拉接住一朵,翻过来,花瓣顶端凹出一个浑圆的缺口。是一朵山茱萸。
山茱萸的话,应该是掉花瓣的吧。他丢了那朵白花,再接住一朵,翻过来,红艳到血腥的颜色在不算白皙的掌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椿花。
椿花是断头花。
托着那朵红椿,迪达拉向那片水域望去,一整片的平静表面上,大丽花铁线莲矢车菊八重樱,还有其他这样那样的花,全都从花朵的后面掐断了,掉下来,浮在水面上。
全都是断了头的花。迪达拉手指一收捏碎了那朵红椿,鲜艳的花瓣掉落下来,浮在水中。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又是在暗示什么呢?
而这时背后嘈杂起来,有划开水面的声音,也有翅膀拍打的声音,他回头去看,一群高亢地鸣叫着的天鹅呼啦啦地掠过他的身体,飞到了天的那一边。白色的大羽毛和落花一起掉下来漂浮在水面上,他向那群天鹅远去的方向眺望,那些优美的大鸟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了漂在水面的白色大羽毛。

迪达拉掀一掀眼皮,眼前一片漆黑。他闭一阵眼睛,再睁开,天花板很熟悉,垮了一地的拉门木格也很熟悉,是鼬的房间。
结果,我到最后还是昏倒了呢。嗯。虽然好象是被鼬撞的。说起来,他的头还真的好硬呀。嗯。
他动一动,腰背和手臂很痛,小腿上一圈像是被什么勒过,一碰就痛。他觉得热,额头上更是又湿又热,于是把那条毛巾扯下来扔在一边。他觉得好了一些,撩开汗湿的金发,指尖触摸到一缕不是自己的头发。他知道那属于谁。
一转头,果然看见蝎子少年一般的脸,使劲往迪达拉身上贴着,睡得似乎很舒心。尤其是这样的夜晚,迪达拉分不清是他在依赖着自己,还是自己在依赖着他。他侧过身体,拉一拉身上盖着的薄被,拉出一半给蝎子盖上,然后闭了眼睛继续睡。


第四章 灰雁,旅程3000公里,地中海盆地往返北欧


迪达拉闻到了草药的气味,微甜,微辣,微苦,微涩,闷闷地蒸腾着,木柴的噼啪声清脆而细小,火舌舔在药罐上滋滋地响。额头上冰冰的,还有点湿,风慢悠悠地拂过来,又拂过去。他伸手往边上摸,昨天晚上蝎子睡着的地方已经空了,他再往边上摸,指上的触感硬硬的,有些像故意没有上釉的薄胎细瓷。
他睁开眼,眼前的影象很模糊,习惯了光的刺激之后,迪达拉看到一张不算熟悉的脸,眉眼弯曲嘴角上挑,像是在笑,脸上拖着机巧咬合的凹凸,柔和得可怖。那是三代风影的脸,生前慈祥而英武。
“哇啊,啊啊呀!!”迪达拉被吓了一跳。
坐在阳台上的蝎子转回头,从粘好的拉门缝隙里瞟一眼,没有理他。
“哇,大叔,你都不说几句?嗯?”迪达拉把额头上的毛巾拉下来,擦擦脸,那傀儡又把毛巾抓回来盖在他的额头上。
“说什么?”蝎子在门那头似乎很郁闷。“啊,鼬叫你……”
“咦~~~鼬叫我???嗯?”语气里很是兴奋,但迪达拉似乎没有把着兴奋付诸实际的意思。
“他叫你,活过来了就把你的东西搬过来。”
“他要和我一起睡?嗯?”
“他要和你换房间。谁叫你,把他的地板弄得到处是血,一屋子腥臭味。”蝎子一边扇着火,一边转过头来训他。
“……闻到血味就兴奋啊……还是说……嗯。”迪达拉苦笑一下。“那大叔你呢?你闻到血味,会不会也睡不着?嗯?”然后没等蝎子回答,他又说:“大叔,指甲油借我一下。”
蝎子从包里摸出小瓶子丢过去,三代傀儡接住,递到迪达拉手中。迪达拉从瓶子里蘸出黑色钝亮的粘稠液体,涂在已经剥落得露出珍珠白色的指甲上,吹一吹,那涂层很快干了,于是他又开始涂下一块指甲。蝎子端着药进来,把碗放在一边。
“你小心点,别掉到眼睛里去了。”蝎子坐在旁边,三代傀儡手中的扇子调整了角度,也把风扇到蝎子那里去。
帮忙做杂事的话,用普通傀儡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用这个呢?嗯?迪达拉斜过眼睛瞄坐在一边拿背对着他的蝎子,一不小心指甲油滴下来。他小小地“呜哇”一声,闭了眼,黑色钝亮的液体掉在圆滚滚的脸上。
“笨蛋,都说过要小心了。”蝎子伸出脚蹬他几下,抢了指甲油,又拉下他额头上的毛巾去擦那滴掉在脸上的。
“大叔大叔,你说,刚刚那一滴要是真的掉在眼睛里面,会不会把眼睛染成黑色的呢?就像鼬那个样子。嗯。”迪达拉不知死活地笑着,看得蝎子心里火大起来,手上加了力,捏得迪达拉嗷嗷地叫。
“黑色?”蝎子盯着他的眸子,眯起眼仔细看了半天,看得他心里毛毛的。“不,我不喜欢黑色。迪达拉的话,还是银色的眼睛更美。”
迪达拉捂着被蝎子大力捏红的脸,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大叔……说男人美是一件很令人困惑的事情……嗯。”
“有吗?”
“有。说男人美或者是漂亮,都是很……嗯……难以理解的事情。嗯。”迪达拉严肃认真地点点头。
“……不能说美或者漂亮的话……那可爱怎么样?”蝎子托着下巴,皱一皱眉,然后拉过迪达拉的手,扳着手指给他涂指甲油。
“……”可爱……?也有些怪怪的啊,虽然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形容成可爱或是乖……嗯。“……大叔,你手上的指甲油也掉了,等下我来给你擦。嗯。”
“那先把药喝了。”蝎子捉着他的手吹一吹,变着角度看一看,亮光更钝了一些,于是提着迪达拉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把已经凉过一些时候的碗塞给他。
“会不会很苦?嗯?”迪达拉一手端了碗一手撑着地移到墙边靠着。
“哦?那你是怕吃药还是怕药苦?”
“……怕苦。嗯。”迪达拉很坚定得点头。
“那我下次多买点冰糖。还有甘草。你先把药吃了。”蝎子晃他一眼。
“大叔!药是不可以乱吃的!!嗯!”迪达拉端着碗对蝎子吼。
“谁叫——小孩子吃药怕苦。”蝎子斜斜地瞅过来,迪达拉一抖,赶紧端了碗喝下去,从碗缝里瞟蝎子一眼,他还在斜斜地盯着看。他连忙把剩下来的都喝下去,把碗搁到榻榻米上。“乖。”蝎子摸摸迪达拉的头,把碗捡起来拿出去洗。
“…………他,他还真的当我是小孩子了……?……嗯……”迪达拉摸一摸被蝎子摸过的地方,回头看见三代傀儡似笑非笑又安详又狰狞的脸,伸手戳戳它的眉心,飞快地吐了下舌头。

川之国的阳光总是朦朦胧胧的,照在水雾上,有的时候可以看见折射出的彩虹。迪达拉趴在拉门滑轨上,阳光照进来,他觉得刺眼,缩回阴凉的屋子里。
蝎子坐在角落里喝酒,一边翻着书。书是从迪达拉房里搬出来的,几个傀儡还在忙忙乱乱地收拾着书,工具,还有没有做完的黏土鸟。那只不大的鸟美丽,优雅,蝎子不知道迪达拉的心思里,还有着凶猛的意味。他看看那只没有做完的鸟,又看看那本书上各种各样的鸟,有些像,又有些不像。他合上书,慢慢地把酒碟里的酒咽下去。
迪达拉趴在蝎子摆着清酒的矮几上,抬眼看他,银色的眼睛背着光,亮亮的。
“大叔,我们做爱吧。嗯。”迪达拉倒是说得轻轻巧巧,蝎子却差点把喝下去的酒呛出来。他把手放到迪达拉额上摸一摸,迪达拉把他的手拍开:“不用摸了,我烧已经退了。嗯。”
“不,还没有完全退下去。”蝎子站起来要往外面走,大概是想去拿药。“你烧糊涂了,要赶快吃退烧药。”
“免了免了,我很清醒!嗯!”迪达拉连忙拉住他。
蝎子叹一口气:“你无聊也别找我。对你来说,这种事情找鼬不是更好些?”
“没感觉啊,”迪达拉嘻嘻地笑着缠上来。“我对鼬不是哪个感觉啊,大叔。嗯。”
“那就去找零,他一定乐意奉陪。”蝎子把他从身上拉下来,仍然放在矮几上。
“我不喜欢他,绝对没感觉。嗯。”迪达拉又撑上去。
“对我就有?”
“我不知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嗯。”迪达拉笑得眉眼弯弯,蝎子叹口起,把他扳过来在眼皮上轻轻一啄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但是至少等屋子收拾好。”蝎子提着他的领子拎开,还是放到矮几上。“还有,你说了给我擦指甲油的,打算什么时候干?”蝎子把指甲油摸出来往矮几上一笃,向迪达拉伸出五个手指头。
迪达拉吐一吐舌头,捏着蝎子的手指,开始补脱落的黑色。

蝎子把染着红云的黑色大氅铺到地上。四周还堆着一叠一叠的书,还有黏土鸟。迪达拉的房间和没收拾,蝎子操纵着傀儡,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只好让它们那样堆着。
“那么开始吧。迪达拉,衣服是自己脱,还是我来脱?”蝎子拉着他躺上去。
“有区别?嗯?”迪达拉躺下来,从下面望着蝎子。
“你想试试?”蝎子危险地眯起翠眸。
“试什么?你脱?还是我脱?”迪达拉几乎是规规矩矩地躺在上面。
蝎子的眸子危险地发出光来。他顺手拉过还在忙忙碌碌收拾着的傀儡,从手臂里抽出苦无,撕啦地割破迪达拉的浴衣,扯出来丢出去。
迪达拉看着蝎子干净利落的动作,突然说:“大叔你把傀儡收起来吧,反正做起来也没有时间管它们了。嗯。”然后又说:“大叔你脱衣服好象在打架呀,难怪鼬都叫我自己脱。嗯。”
“闭嘴。”蝎子把苦无放回抽出来的地方,手指一缩断了傀儡线。他伏下来,要吻迪达拉。
“大叔你还没有脱。嗯。”迪达拉突然发出声来,一脸认真,还有一些严肃。
“我叫你闭嘴!”蝎子气急败坏,他撑起来脱了衣服,再伏下去。“迪达拉,闭上眼睛。”
于是迪达拉很听话地闭上眼,那样子很紧张,几乎还有些壮烈。蝎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叔你笑什么啊,还不做?嗯?”迪达拉在下面闭着眼睛抱怨。
蝎子捂着头笑一阵,终于缓过气来:“好啦,迪达拉,不用这么正式。”然后又捂着脸笑一阵:“你把眼睛睁开吧,细节就不要太苛刻了。”
于是迪达拉睁开眼,蝎子伏下来,小声说:“我开动了。”迪达拉看着蝎子的翠眸越来越近,自然地就闭了眼睛——
眼皮被轻轻地触动了,然后是眼尾,嘴唇。蝎子撬开迪达拉的牙齿,舌尖互相纠缠。手伸到后面托住迪达拉的背,抚摩着,向下。
“大叔大叔!嗯。”
“做什么?”
“那里,不要!嗯。”
“啊?那你想怎么做?”
“……”
“男人之间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是吗?嗯?”
“你跟鼬做那么多次都是在干什么!?!拜托有点常识好不好!!”
蝎子吼得有些太大声,被点到名的某人拉开拉门瞄进来,看见因为搬动而落了一地的书中间蝎子按着迪达拉躺在大氅上,愣了一两秒,甩下一句“不好意思”,乓一声拉上门。
“……”
“……”
“……要继续吗?嗯?”
“……当然要继续。”蝎子继续动手。
“等等等等!不是说了别摸那里?嗯?”
“你和鼬到底都是怎么在做的!”蝎子咬牙切齿。“我不认为他会让你在上面。迪达拉,你是比较适合在下面的那个。”
“我不知道,睡着了。鼬他做的时候很没趣,你知道艺术家一定要得到新的刺激才能做出新的艺术品。嗯。”
“…………那根本就还没有做过,只是在他那里脱了衣服睡觉而已……”蝎子突然脱力,他轻轻拉扯迪达拉的金发。“好啦,我会做,交给我没有问题的。”他仔细地舔过迪达拉的眼尾。
“……我说了不要……”
“那你想怎么做!还有其他的做法吗?你教我!!”
“……”
“……”
“……”
“……”
“算了大叔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吧。嗯……”
什么叫“你高兴怎样就怎样”?蝎子狠狠地咬了迪达拉的嘴唇,舌尖伸到口腔中,一阵翻搅之后,又把他的舌头拖出来,一直咬到他闷哼出声,然后放开,亲吻他的眼皮。蝎子的舌尖轻轻刷过眼睫下湿润的银眸,迪达拉微微睁开眼,蝎子伸了手把那双漂亮的眼睛遮住。
“……大叔你弄痛我了……嗯……”迪达拉突然抱住蝎子,缠上他的身体,用力咬他的肩,留下牙齿印。
蝎子揪着头发把他从肩上拉下来,拥抱着。
迪达拉很快就没了挣扎的力气,他抱住蝎子的肩,一边忍耐着,一边哭出声来。蝎子把他摁下去,伸出舌头舔舐迪达拉腹部的伤痕。再生的血肉新鲜而且娇嫩,在那些原有的肌肤之上,看来就像是烟花。迪达拉缩着身体,抽泣一阵,又伸手抱住蝎子。
蝎子很轻很轻地笑了。他把手伸进迪达拉的金发,用力按着,深深地吻他。然后,他有突然放了手,巴住迪达拉的肩膀,摇他。
“迪达拉!迪达拉!!”
“什么?嗯……”
“放手,你咬到我了!”
“我没有咬你啊!嗯!”迪达拉抬头看蝎子,眼眸湿润,一脸无辜,蝎子突然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动物。
“你有几张嘴?”蝎子用额头撞他。迪达拉连忙松了手,用手背向着蝎子,然后用嘴唇碰触蝎子的翠眸。
蝎子拥抱住迪达拉,迪达拉朦朦胧胧地睁着湿润润的眼睛,蝎子突然想起那双眼睛像什么了,像他看到过的,川之国的满月,从水雾里望上去,月亮明亮而朦胧,变幻莫测。

第五章 黄嘴天鹅,旅程3000公里,东亚往返西伯利亚苔原


微白晨光在迪达拉的新房间里投下雾一般的阴影,蝎子爬起来,冲掉身上的污渍,披上大氅。迪达拉的长发挡住了脸,蝎子给他撩开,果然看见微微睁开的银色眸子,朦朦胧胧,像昨夜的月。他端起矮几上的酒碟,继续昨天下午的独饮。屋子里弥漫着情欲刺鼻的气味,蝎子拉开阳台的拉门,潮湿的水气与树木的清苦土腥味和他扑了满怀,屋子里的腥味和干燥木料夹杂着的灰尘味被冲得很淡,雨声细细小小地敲打在树叶上,像流沙簌簌的撞击,有什么沉进地底。
清酒的味道微苦微涩,蝎子一碟一碟闷闷地喝,迪达拉抓过大氅披上,拎起昨天下午被蝎子割了的浴衣晃一晃,一个火遁烧掉。
“大叔,浴衣的话,把带子解开就可以了,没必要割开呀。下次我自己脱算了。嗯。”迪达拉站起来,大氅上没有什么痕迹,他还是决定去洗干净。
蝎子被呛了一口。
“你还想有下次。”他一边喝酒一边拿余光晃他一眼,脸红到耳朵边,他用衣领挡住。
迪达拉从他手里抢过酒碟,倒了酒喝下去,又把那瓷碟还给他:“好辣,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嗯。”又说:“大叔你起床气没过的话,再躺一阵没有关系的。嗯。”
“你呢?低血压过没有?”蝎子又倒了酒,一边喝一边瞄他。嘴唇触到的瓷面温温的,他迟疑一下,舌尖滑过,把碟子里的酒咽下去。
“过了啊,我比大叔醒得早。嗯。”迪达拉抱着替换的浴衣咚咚地跑出去,然后又折回来:“大叔我的发绳不见了,你帮我找找看。嗯。”
“行了行了你赶快去洗。”蝎子不耐烦地挥手赶他,几碟清酒下肚,他站起来,敲开对面鼬的房门。
“什么事。”鼬的脸是一贯的平淡,面对因为起床气而气势汹汹的蝎子,没有一点鬼鲛他们或调侃或心虚的样子。但他并不是不在意。“晓”是卧虎藏龙之地,惹到谁都不会好过。而面对蝎子的起床气,的确也只有迪达拉有忽视的胆量。鼬猜想或许真的没有人愿意伤害那个笑起来像大孩子的青年,至少他自己是如此。
“迪达拉的发绳,还来。”蝎子向他摊开手。
“断了。”鼬的语气也和他的表情一样平淡。他一贯如此。
“断了也还来。”蝎子仍然那样摊着手。
鼬盯着他看几眼,从头上解下发绳放到蝎子手里。
“那是你的。”蝎子把那发绳还给鼬。“我要的是迪达拉那条。”
鼬不接:“你直接给迪达拉,他不要自己来找我。”
蝎子捏了发绳,盯鼬几眼,关上门回去。迪达拉的房间里仍然零零落落地散着书和工具,蝎子又连了傀儡线,操纵着停了一夜的傀儡们又开始忙忙碌碌。蝎子一边喝着清酒,一边拈着那条发绳甩来甩去。他并没有认真看过迪达拉的发绳,但是总觉得这一条并不适合他。
下次再去买一条适合他的算了。蝎子捏了那条发绳,望着窗外的雨雾想。纸拉门哗啦一声打开,迪达拉擦着头发进来,呼啦一声坐在蝎子旁边,一边擦脖子上的水珠一边问蝎子什么时候可以去把原来房间里的绣球花移过来。蝎子一边回答着那要问鼬一边顺手把发绳扔给他。
“这个不是我的。嗯。”迪达拉接住那发绳。
“有意见去找鼬,他给的。”蝎子仍然喝着酒,然后回头瞄他一眼,胸口和脖子上有很明显的红色印痕,他伸手去摸,温温的,而且柔软。
“做什么?嗯。”迪达拉擦完水正在梳头,似乎并没有意思要把发绳还给鼬。
“没什么。”蝎子转回去喝酒,喝到一半又回头看他:“你腰痛不痛?有没有再烧起来?”
“没有啊,大叔很熟练,只是痛而已,并没有受伤。嗯。”迪达拉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话里所包含的情色意味。
“啊,因为以前运动得很多。”注意到了的蝎子脸红了一下。
“以前和大叔做的,是什么样的人呢?嗯?”迪达拉凑过来,把下巴搁到蝎子肩上。
蝎子放松身体,往后靠住迪达拉。“是个黑发及腰的美人,很主动,又阴险,合作起来还算愉快。但是心机重这一点……”蝎子突然拍拍他的脸,揪着往死里捏。“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我已经24了!嗯!!”迪达拉捂住被捏得红红的脸吼。
“你才知道自己24了。”蝎子扳开他的手,放下酒碟,转了身揪着他的脸继续捏。“我以为你才14,都是因为这张脸!为什么那么圆呢迪达拉~~”
“还说我,大叔你自己还不是脸不跟着年纪长。嗯。”迪达拉也伸手去捏蝎子的脸,脚踢到一堆书,哗啦啦掉了一地。
“啊,迪达拉,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放好的!你这没收拾的家伙,想惹我生气吗?”似乎是玩起了兴致,蝎子扑过去把迪达拉压着,仍然使劲地捏迪达拉圆滚滚的脸,嬉笑着撞他的额头。手中的傀儡线无章法地运动起来,正往书格上放书的傀儡被乱抖着的线操控着,整个身体颤动着,像触了电,带着一排又一排的书往下掉。
“这次是大叔你在搞破坏了!嗯!”迪达拉揪着蝎子的衣领翻上来,骑在他的腰上。“我赢了!!嘿嘿嘿大叔等下你收拾吧~~~嗯!”
“哦?你这算赢?”蝎子伸手捏住迪达拉的腰就要开始挠。
而这时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鬼鲛一步跨进来,看到衣衫不整骑在蝎子腰上的迪达拉,还有捏着迪达拉的腰的蝎子。蝎子脸红红的,迪达拉脸也红红的,他当然不知道那是捏出来的,也跟着脸红一阵,退出去乓一声拉上门。
蝎子和迪达拉听见了夹道上“不好意思”、“对不起”之类的道歉声跟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互相嘻笑一阵,回过神来觉出暧昧,眼睛注视着愣一阵,收敛了笑容。
“啊……赶快收拾好,不然就连脚都没地方摆了。嗯。”迪达拉从蝎子身上飞快地下来,抱起掉落的书往书格上放。
蝎子退到角落里继续喝酒,顺便操控了傀儡和迪达拉一起忙。
屋子里突然寂静,只有纸板与木板相互撞击的声音,还有迪达拉踏着榻榻米的轻微响动,很闷。雨声很细,然而逐渐粗重起来,却稀了,敲在青灰瓦片上,像是有猫在上面追逐。
“………………”迪达拉望着窗外的青灰水气,沉默一阵,还是轻轻地说:“……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嗯…………”
蝎子往窗外望一眼,看见迪达拉没有表情的侧脸,埋了头,盯着手中辣苦的液体中浮出的翠色,闭了眼仰头饮尽。
“……………………谁……知道呢………………”

雨滴滴嗒嗒下了大半天,迪达拉收拾好书,趴在滑轨上,看寒雨连江激起层层浪。森林随了风涩涩地响,像流沙在吞噬什么。天是灰的,他想起岩忍村里的秋季沙暴,也是这样灰青一片。不,还有些发黄,他伸手接住一滴雨,凉凉的。秋季沙暴迅猛而狠烈,热风干燥,与川之国的细雨完全不同。他一边笑自己怎么把这两种东西联系到了一起,一边舔舔雨滴,又吐出去。啊,至少土腥味和灰尘味是一样的。嗯。
“雨什么时候停呢?嗯?”迪达拉伸个懒腰,又趴下来,翻一翻书,丢在一边。落在脸上的头发干了,于是坐起来,换下浴衣,把头发梳好。蝎子洗的护额已经干了,他把它们收下来绑好。
“什么时候停都无所谓。”蝎子摊着随身的笔记本,一边翻一边涂涂写写地修改着什么。迪达拉拈过来翻一翻,蝎子的字过于潦草,他隐约认出自己的名字,还有“烟花”、“慈姑”、“箭”几个单词,然后又被蝎子抢回去,接着涂涂改改。
“有任务的!怎么可能无所谓。嗯。”迪达拉说得有点底气不足,咚一声靠在蝎子背上,把头歪到他肩上。雨的声音很单调,迪达拉慢慢地就闭上眼睛。蝎子的背很温暖,迪达拉翻个身,侧趴在他背上,蝎子的呼吸很安静,迪达拉随着悠长呼吸滑下来,靠着蝎子的背心,他挽过蝎子的左手抱着,把头蹭上去。
蝎子心里很轻很轻地跳了一下,他稍稍地别过头,看见迪达拉靠在他身上,他犹豫一阵,还是很淡很淡地勾起唇角,弯一个微笑的弧度,但马上又惊惶了,慌乱了,转过头去,低着头紧张一阵,又回头看迪达拉。他捡起放在旁边的大氅,放出傀儡给迪达拉披上。迪达拉誊出手指勾住领口,缩一缩,更紧地贴住蝎子。蝎子伸手撩起他的金发,一丝一丝捋着,发丝的触感因为洗过而清凉滑爽,很舒服。他把迪达拉的护额拆下来放在旁边,迪达拉蹭一蹭,把蝎子的手抱得更紧一些。
这样子我没有办法整理笔记了呀。蝎子犹豫着苦笑一下,把被抱着的手放松,指尖连上了傀儡线,用最小的动作操纵着,翻本子,点蜡烛。烛光很暗,温暖的黄色在纸面上跳动着,背上靠着的迪达拉把胸口的温度传到蝎子心中,蝎子一边整理着那些灵感闪过的句子,一边慢慢觉得困倦,他收了笔,趴在矮几上,想要打个瞌睡,他闭了闭眼,很温暖,也非常安心,于是操纵着傀儡拉上阳台的拉门,然后收了傀儡线。

脱离控制的响动很轻微,迪达拉睁一下眼又眯起来。刚才的梦里他又看见了天鹅,站在红玉兰的树上,用很熟悉的眸子看他,目光是冰冷的,最深处却藏着热切,被那双眸子注视着,就像要被吸进去一样。
那双眼睛,是在哪里看到过吗?
又或者,是不是仅仅是在我心中,希望着被谁这样注视呢?
我又是希望被谁这样注视呢?
迪达拉半睁着眼睛,一半是因为低血压的头晕令他不想起来。他倚着蝎子的背,听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打在屋瓦上,然后掉在夹道外面的石面凹槽中。滴嗒的声音很清脆,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水滴溅起的形状像花一样盛开,凋谢。
大叔的背很温暖。嗯。迪达拉紧紧贴住蝎子。如果可以,我想一直这样贴在大叔背上呢。为什么呢?
他听见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不知为何害怕雨突然停了。
我想再睡一阵。睡到梦醒呢。嗯。
或者是,睡到雨停。

蜡烛的光焰在一瞬间熄灭了。
感觉到光线的变化,蝎子醒了。后腰上靠着的迪达拉动了几下,他仍然在矮几上趴着。屋外雨声很密,点点滴滴打在夹道外面的石面上。他听得真切,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迪达拉,你醒着对不对。”蝎子耸耸肩,迪达拉跟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蝎子也没有再动,继续趴在矮几上听雨。
屋子里很暗,只有向着阳台的纸拉门里渗出点阴惨的光,苍白的,把拉门的十字格画在榻榻米上。蝎子感觉到背上迪达拉缓慢地移动,金发扫过他的背心。那感觉很微妙,蝎子又喜欢又害怕。
如果雨一直下下去的话,就可以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死。
心里突然涌动的想法令他感到恐惧。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不知道这种情绪的深层涵义。他却知道那是蝎子不该有的想法。
但是至少在这场雨停止之前,就这样吧。他这样想着,继续听窗外的雨声。
雨打在屋瓦和石面上的声音一点一点隐了去,止住了。风一直吹,又哗哗地响一阵,几乎可以听见水流在石缝间蜿蜒,渗入花树下的泥土。然后,再一次的,那雨声突然消失,风仍然在吹,声音逐渐大起来,刮一阵,止住了,又刮一阵。
屋子里变得十分安静,蝎子听到了迪达拉的呼吸声,压抑着的喘息。
迪达拉抱着蝎子的手摇一摇:“雨停了,大叔。嗯。”
然后他把脸埋到蝎子的手臂和背之间:“雨停了。”
蝎子转过头去,只看见迪达拉的金发。
“迪达拉,你在哭吗?”他问。
他只看见迪达拉头顶的金发。
“头发……乱掉了,迪达拉。”蝎子说,伸手拉掉他捆着头发的,鼬的红色发绳。“快梳一梳。”
“嗯。”迪达拉捡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把睡乱的头发梳直,蝎子掐着那发绳,直接拿了梳子,按着他平时梳头的方式,给他绑上。
“大叔大叔,嗯。”歪着头的迪达拉扯一扯蝎子的裤腿。“我在想,如果我们现在就收手不干,十年二十年以后,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们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一起表演傀儡戏,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看迁徙的鸟。嗯。”
蝎子看他一眼,暗笑他天真。“每次出去前你都这么说。”
“…………呀……我好象真的一直在说这种话呢,大叔。嗯。”迪达拉就笑。“虽然或许会被大叔笑太天真,但是,我真的一直这么在想。嗯。”
蝎子的手停了一下。
从蝎子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柔顺的金发和圆圆的脸颊。于是他又问:“你在哭吗,迪达拉。”过一阵又说:“雨停了,我们走吧。”
他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第六章 白头海雕,旅程3000公里,美洲西部往返阿拉斯加


被绵雨洗过的森林发出一些清新的气息,在夜风里颤抖。路边石灯笼里点了烛昏黄的微弱光线在水淋淋的石板路上晃着,投下大片阴影。顺着山坡的走势望下去,可以看见城镇里的灯火,星光一样闪着亮着,和城镇入口处鸟居一样艳红的大灯笼一排一排地串着,挂在街市上,夜市很热闹。
背对着城镇拾级而上,蝎子突然想起,一直念着要给迪达拉买发绳的事情忘掉了。他望望已经很远的市镇,又看看前面的迪达拉,决定在下一个城镇上再去买。
迪达拉走得很快,踩着积水啪啪地溅开,染污了他和他的绑腿。蝎子抓住他的衣袖。
“慢点,迪达拉。”他说。“我们还有时间。”
路旁的石灯笼里有非常漂亮的粉绿飞蛾啪啪地拍着翅膀,它在扑火。焰心里高温一灼,两片残翼燃着焦黑嫩肉围住烛芯。迪达拉在那石灯笼前站住了脚,用孩子一般天真的残酷神色注视事件的发生。
蝎子伸手挡住他的眼睛。
迪达拉扳开他的手。“大叔,我习惯了。嗯。”他说。他的灵魂已经不需要保护。
蝎子却听见了一些悲悯的意味。他收回了手。他早明白迪达拉的心已经习惯了血腥,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知道其实他仍然拥有着完整的灵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保护那个灵魂完整不受伤害。
迪达拉在石灯笼前拍了拍手,拜了拜。
“我们走吧。”蝎子从他背后走到前面,继续往山顶去。
迪达拉站一阵,跟上去。

月行到几乎要贴着天边了,路旁石灯笼里烛的光焰一点一点淡了,暗了,有的已经熄了。迪达拉拿出灯笼,在那些将熄的烛上点了,提着照路。灯光如豆,忽悠忽悠的晃着,在蔽日的树里仿若鬼火。地上很湿,也时有水滴从竹叶上落下来,掉在石板上,滴嗒一响,就像有什么山岚雾气化作的精灵拖着重重鬼影在私语。
“你把火灭了吧,又不是看不见。”蝎子不喜欢那个灯笼。“要是被看见了,会被认成连夜私奔的小情侣。”
“我是不会跟大叔私奔的。嗯。”迪达拉执意要用那个灯笼来照路。不知为何他总是执着于一些细节的东西,而那细节却是最平常的东西。
蝎子盯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迪达拉仍然提了那个灯笼照着路,和蝎子肩并肩地在灯笼透下的光圈里行走。路边的烛火已经熄了,下半夜的空气更加阴冷更加潮湿起来。
“大概是要下雨了吧。”蝎子抬头看看天,云很浓。川之国的雨总是来得无声无息,这或许是因为那些森林与河流带来的水汽绵绵不绝。
“现在是春雨的季节啊。嗯。”迪达拉也抬起头,一滴清凉的水掉在他的脸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雨逐渐大起来,浇灭了他手里的灯笼。
蝎子撑起伞。“过来。”他说,没有转头,目光瞄向迪达拉。
“不了,大叔。你的伞太小了,躲不下两个人。嗯。”迪达拉收了灯笼,拉开大氅,把衣领的部分拉到头顶来挡住雨。
雨下得小了一阵,又大了一些,雨水浸透了厚实的织物,迪达拉的头顶流下水来,他伸手去抹一抹,继续那样顶着,然后他听到雨声大了,淋到自己头上的雨却少了。衣领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仰起头,看见了伞。再往蝎子那边看,蝎子举了伞,操纵着傀儡往背后伸。
“大叔你有多的伞可以直接借给我,我会还的。嗯。”迪达拉把大氅从头顶上拉了下来。
蝎子轻声骂了一句“笨蛋”,然后说:“有没有雨伞其实都一样。”
“对,对哦,有斗笠。”迪达拉几乎是恍然大悟。“大叔,你该不是和我一样,把那个东西忘掉了吧。嗯。”
蝎子扭头不理他。
迪达拉也没有把斗笠拿出来戴。
雨声时小时大,打在两把伞上,咚咚地响。两个人的绑腿湿透了,衣摆也被溅湿,水流顺着蜿蜒的石板路流下来,抚摸过他们的脚背,又顺着石阶流了下去。雾气从林中腾起,雨水也打不散。
“……路…有些看不清了……”蝎子突然说。
于是迪达拉又点起灯笼,照着被水淹没的路。光线在流动的水上跳跃,光影有些不真实。
蝎子拉一拉湿透的衣服,再看一眼湿透的迪达拉,笑了一下。“天亮了我们到哪个城镇里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然后他又说:“这次我们走快点,早点到了岩之国,就不会这么容易下雨了。”
“你不是说我们还有时间?嗯。”迪达拉撩着额发甩掉水。
蝎子瞄了他一眼。
“那是我判断失误。”

停了雨的城镇开始热闹起来,蝎子从小店里出来,左右看看,背后多了两个穿晓袍的影子的迪达拉坐在小吃店外面的条凳上喊他。他跑过去,坐在他旁边,把纸袋放到条凳上。迪达拉买了很多丸子,还有红豆汤,他拈起一串丸子,和他们一起吃,迪达拉又叫了一杯绿茶。
“鼬和鬼鲛怎么会在这里。”蝎子从斗笠的缝隙里看后面两只。
“路过。”
“他们追踪矶怃的人柱力路过这里,刚刚好我在吃东西,就请客了。嗯。”迪达拉在旁边补充。“呀,鼬,你们就吃饱了吗?嗯?”
“多谢款待。”鼬瞄他一眼,和鬼鲛走到人群里。
“不要忘了哦!!”迪达拉转过去挥手。“谁后到谁就请客吃红豆饭哦~~嗯。”
蝎子把他拉着坐下来。“大庭广众的,太难看了,收敛点。”
迪达拉哦一声,伸手去拿丸子,却被蝎子抢了先。“如果是鼬,他就会把他那份也给我。嗯。”迪达拉在旁边嘀咕。
“那是因为鼬只吃甜的丸子,你买的都是超辣的他觉得受不了。”
迪达拉很受打击地垮了肩,蝎子瞄他一眼,觉得他是故意的。
“大叔,你去买了什么啊?嗯。”恢复过来的迪达拉看那个纸袋,有油从里面沁出来。
“玉米饼。”蝎子拍开他的手,瞪他一眼。“路上吃的,我不保证还可以找到城镇落脚。“
“一袋玉米饼你要买那么久?嗯?”
蝎子盯住迪达拉,犹豫一阵,扭过头躲开他的目光,再紧张一阵,摸出一条发绳给他。
“……大叔……你是去买这个去了呀…………嗯……”迪达拉红了红脸,接过来探在手里,那发绳做工很精细,编得也很漂亮。“这个……手工做的……我已经有一条了哎,虽然是鼬的……可是买这么贵的…………头发的话,随便找条绳子就可以绑了啊…………嗯。”
“我怎么知道。”蝎子转了头背对着迪达拉脸红。我一进去就看到这一条了啊。
“嗯?大叔你刚刚说什么嗯?”
“……那条发绳趁早还给鼬。”蝎子拉一拉斗笠,端起绿茶,借此挡住脸。“跟你不合适,换了它。”看见迪达拉一只手拈着丸子一只手端着杯子嘴里还咬了一串对着他似乎是疑惑地眨眼睛,他“切”一声,伸手抽掉鼬的发绳。
迪达拉的金发随着蝎子的动作散下来,就像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往下漏。
“……大叔,坐在这里梳头很难看……嗯。”迪达拉咽下丸子,小声地提醒蝎子。“你刚刚不是说,大庭广众的要收敛点。嗯。”
蝎子没有找到什么话可以说,安静地吃丸子喝茶。
迪达拉收起发绳,对蝎子笑了一下。“不过,真的很漂亮呢,大叔。谢啦!嗯。”
蝎子瞄他一眼,继续吃丸子喝茶,悄悄地把鼬的发绳收起来。他决定做完这一次回来就把它还给鼬。然后呢?他问自己。有什么好然后的,反正连回不回得来都不知道呢。

城外排列的道灯一直延伸到山腰,尽头立着巨大的鸟居,排列着一直线嵌在浓绿山林里,美得令人心慌。蝎子抬头望,心里感叹着果然是因为祭和神社而出名的城市。迪达拉却一直阴着脸,阴到蝎子觉得凉嗖嗖的。
在鸟居中穿行有一种很虚幻的感觉,就像是在光线里游动的鱼。迪达拉抬头看横在天空里的横木,很漂亮,扭曲的光线在鸟居中间一明一暗。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阴森。迪达拉拉一拉衣领,再仰起头来看,鸟居壮观得有些异常,鬼气森森,山风很静,路旁的绣球花开着各色的花朵,往前看没有人,往后看,也没有人。
迪达拉仰着头拉一拉蝎子:“大叔,砂之国有这种鸟居吗?嗯?”
“有啊,但是没有川之国多。”蝎子缓几步等迪达拉走上来。“而且,也大半被砂盖了,很寥落,但并不是不壮观。”
“岩之国也有……嗯。大叔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会。”虽然这么说,蝎子还是拿出地图摊开,他指着图上的一条路:“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就是这里。再走一个晚上就可以看到国境线,后天中午就到忍村了。”
“……为什么不用忍术呢?明明可以更快……嗯。”确认路线之后,蝎子收起了地图。
“没事的时候别浪费查克拉。”楔子瞟他一眼。“还是说,你想家了。”
“谁会想。嗯。”迪达拉回瞟他一眼。“岩之国也有这种鸟居,但是……”他抬起头来,望着那些横木。“不会有这种感觉,虽然美,可是很压抑……就像,就像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哪里一样……”
“你害怕吗?”蝎子打断他。
迪达拉没有说话,蝎子按着他的头使劲摁使劲揉,迪达拉抓住蝎子的手腕。
“这就是宗教的神秘吧,你不是一直觉得宗教的神秘有一种很独特的艺术感吗。”然后又说:“放心吧,天塌下来有鸟居撑着,压不到你的。”他把迪达拉的头扳起来,用额头撞他的额。
迪达拉用手捂住自己的护额:“大叔,你好象突然喜欢撞我的额头。嗯。”
蝎子也没有停,直接撞上迪达拉的手背:“因为看鼬撞得好象很过瘾,我也想撞撞看。”
“可是我戴着护额呀大叔,你直接撞上来会痛的!嗯!”迪达拉推开他。“再说把我撞笨了怎么办?”
“那就拆下来。”蝎子伸手到迪达拉脑后,把岩忍的护额解下来。“反正头发都拆了,护额拆下来无所谓。”
“……大叔,你这种行为,好象小孩子呀……”
迪达拉伸手去抢,没有抢到,蝎子顺手把他扳过来撞额头,额上撞出了红红的印,他用手揉一揉,热热的,于是把护额还给迪达拉。迪达拉拿回护额想戴,但是撩着头发绑了几次都没有绑好,于是只有收起来。
“你害怕的话,就走快点,过了这做山,就没有这种鸟居了。”蝎子拍拍迪达拉同样撞得红红的额头,往山上走。迪达拉吐了一下舌头,追着蝎子跑上去。

翻过这座为川之国遮挡热风的山脉,再往前走,天色逐渐暗了,过了这个森林就到了国境线,可以看到远处的胡杨树林了。
树木的湿气逐渐少了,空气里开始干燥起来,微热。迪达拉拉开领口,用手扇着风。那是从岩之国腹地的戈壁吹来的热风,迪达拉在微弱的沙土味里嗅出了故乡的味道,兴奋地期待着,又有一些不安。
蝎子仔细研究了地图,决定在森林里过夜,躲过巡逻的忍者。
“虽然只是些小角色,但是聚集起来就会很麻烦。嗯。”迪达拉表示赞同。“大国尽干些没有艺术感的事情。嗯。”
“你其实是怕麻烦吧,岩之国太大,我们两个人不一定能够干得轻松。”
“如果是像绝他们一样,到月忍去找猫又就好了。嗯。”迪达拉爬上树,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一个人带猫又走,另一个人甚至可以顺手灭了这个国家。嗯。”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确是怕麻烦的想法。“不知道那两个不懂艺术的家伙干得怎么样,一定是一片狼籍一点艺术性都没有。嗯。”
“有空关心他们的艺术理念不如好好想想我们这里怎么回收貉比较现实。先说好了这次我出手。”蝎子抬头望他,把装玉米饼的纸袋丢上去。“今天只准吃四个,明天不一定找得到地方落脚。”
“四个!?怎么吃得饱。嗯。”迪达拉一边抱怨一边拿出四个玉米饼啃,把纸袋丢回去。
“只有你才说这种话。”蝎子接住纸袋。“看在小孩子长个子的份上已经给你双份了,我吃两个就很饱了。”
“我说了我已经二十四了!”迪达拉一边啃一边嘀咕热的比较好吃,然后又嘀嘀咕咕地念着没吃饱。
“你没吃饱就下来,我分半个给你。”蝎子对他喊。
“那大叔不就吃不饱了?我不要。嗯。”迪达拉抱着树枝望下来,蝎子已经把剩下的那个玉米饼扳成了两半。
“我没说,你吃就行了。”蝎子把半个玉米饼扔给他。“我不是你,少吃一点饿不死的。”
迪打拉接住半块玉米饼,蝎子埋着头吃自己那一半没有看他。他坐起来,很规矩地说一声“我开动了”。

四月的夜里空气还十分冷,潮气很大,蝎子生了火,木柴在焰心里噼啪地响。他抬头,迪达拉趴在树上已经睡着了,让人担心他会从上面掉下来。他的确从树上掉下来过,蝎子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和他组队的某个早晨他从树上掉下来砸到自己身上。
低血压会头晕就不要睡在那么窄的地方,笨蛋。蝎子悄悄跳上树,把大氅脱下来搭在迪达拉身上,然后跳下来,在树枝下坐下来。森林里的野兽嗅到人的气味纷纷聚拢过来,在蝎子的杀气边缘走动,喘着气,绿或黄的眼睛幽幽地亮着,从叶丛间向两人窥探。蝎子没有理它们,枕着手臂靠着树坐到下半夜,向上望望,迪达拉以危险的平衡挂在树上。算啦,掉下来我也不管了。他用树枝挑一挑木柴,扫过那些饥饿的野兽,不在乎地睡觉。

迪达拉梦见了一窝小啄木鸟,挤在巢里张着大嘴叽叽地叫,他凑上去,用手指轻轻地摸小鸟头顶的绒毛,一只母啄木鸟飞过来,在他腰上最脆弱最敏感的一点啄一口,他惨叫一声,从树上翻了下去。
蝎子仰着头,看见他果然四脚朝地地掉下来,他扔了手里的石头,伸手去接,在迪达拉的肚子上挡了一下,迪达拉惨叫一声,抖着手揪住蝎子的衣摆。蝎子蹲下来,戳戳迪达拉的腰,迪达拉在地上趴着抖一阵,终于转过头来对蝎子说:“大叔,这种情况,你下次就不要接了,接的比摔的还要痛啊……”
“那你还爬到树上去睡。”蝎子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因为因为,我知道大叔会接住我嘛。嗯。”迪达拉抹抹脸上的土,对蝎子笑。
蝎子扭过头沉默一阵,从包里拿出梳子揪住迪达拉的金发就开始“刮”。
“大叔,大叔大叔,轻点,你把头发拔下来了!嗯!”迪达拉抱着头,捏住挂在梳子上的头发。
“我肯帮你梳就很不得了了!你还喊痛。”蝎子仍然用力拉,然后叹一口气,嘲笑自己什么时候跟迪达拉一样小孩子气了。“迪达拉你放手吧,我梳慢点。”
迪达拉拗过来看他一眼,放了手,蝎子果然放轻了动作,几乎可以说是温柔地慢慢理开揪在一起的头发,小心地梳顺了,把平时扎起来的那一束头发捏在手里,再仔细地梳了,在包里翻了半天只翻到鼬的发绳,突然想起那条新的已经给迪达拉了。
“迪达拉。”他捏一捏圆圆的脸。“发绳给我。”
他从迪达拉手里接过发绳,用他喜欢的方式,把那些头发绑在一起。


第七章 加拿大雁,旅程3500公里,墨西哥湾往返北极圈


岩之国的城镇干燥而炎热,春季的风刮来大量的沙土在街道上沉沉浮浮,有的时候遮天蔽日。
蝎子顶着风沙跑进旅舍,上了楼,进屋关门。迪达拉已经回来很久,冲去尘土换了旅舍里的浴衣,抱着一个木盆,盆子里泡着一些刺槐树的花,又白又香,他从盆子里拈起一串,抖了水,一朵一朵揉进嘴里嚼。
“你吃花?”蝎子卸了外壳,抖掉大氅上的灰尘,挂在玄关,然后去洗手。沙尘被挡在壳外,只有接触过大氅的手沾染了灰尘。
“岩之国的砂糖很贵,穷人家买不起,就把刺槐树的花当替代品。嗯。”迪达拉又拈起一串,抖了水,递到蝎子面前:“大叔你要不要试试看?”
蝎子一边抹着手上的水一边伸过去咬下几朵花。那些花嚼起来有些脆,牙齿交错间挤出花瓣里的汁液,微微鲜甜,微微清涩,微微沉苦。蝎子再咬几朵,嚼了咽下去。他想起砂之国的高粱,微甜浓酸的嫩杆充当着与岩之国的刺槐花同样的替代品。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蝎子一边吃白绿的花,一边拉开卷轴准备与同伴交换情报,顺便问了一句。
“外面树上摘的。嗯。”迪达拉也拉开自己的卷轴。他凑到蝎子那边。
“你到底是跑出去收集情报的还是来春游的?”蝎子像玩上了瘾一般撞迪达拉的额头,仍然撞上捂着护额的手背。“现在这里到处是认识你的忍者。”
“我当然是用了变身术的,我才没有笨到就这么跑出去和那些不懂艺术的蠢材混战,没有艺术感的事情我不做。嗯。”迪达拉推开蝎子的额头。
“那就好。下次不要做浪费查克拉的事情,岩之国不是小国,凭我们两个要和他们玩并不容易。”蝎子把摊开的卷轴向迪达拉的方向推一推。
“嗯~~还是绝他们轻松啊~~月忍是乡下地方呢。嗯。”迪达拉把头凑过去,地图标注很仔细,他对照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很快分析出貉的封印地点。“不愧是大叔啊,这样就知道怎么飞了。嗯。”他伸手在地图上划一条线。
“飞?就这么进去?”蝎子问这个“当地人”。“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
“在大叔你那里还不是这么进去的。嗯。”他指一指土影的岩雕下面一小块空地:“大叔你到这里,把密门打开,可以看见土零坛,把它收到卷轴里带出来就可以了。嗯。”
“不是人柱力吗?”蝎子有些泄气。
“他才死了呀,要找合适的人总要有时间吧。”迪达拉拍拍他以示安慰。。“放心吧岩忍的高手很多的,你可以好好地展示一下你的最新作。嗯。”不过大叔你不擅长空战,对不起。
蝎子盯他一眼,继续研究地图。槐树花的香味很诱人,蝎子觉得偶尔吃一点零食还是不错。他研究透了地图,觉得有些可疑,抬头想问什么,看见迪达拉在被当作土产卖的国家地图上画了一些线。
蝎子拎起一串,抖一抖,向迪达拉晃一晃:“你不吃了?”
“大叔,你不要引诱我啊。嗯。”迪达拉提起卷轴挡住鼻子和嘴,眉毛皱在一起。
“你想吃就过来吃,装什么大方。我吃不惯这个,你把它们吃了吧。”蝎子把手里的那一串扔给他,又从盆子里提一串出来抖一抖,扔给他。
“大叔也不要装大方了,你明明也吃得高兴嘛。嗯。”迪达拉接住两串槐花,蹭过去放在盆子里。
蝎子没有说话,闷了头看地图吃零食。
迪达拉也没有说话,闷了头吃零食。
太阳从中天西行,直到黄砂尽头显现了血染的颜色。蝎子转过头看迪达拉,他已经把额头放在卷轴上睡着了,均匀地呼吸着,吹着额角的金发打着卷儿飘来飘去。
“迪达拉。”蝎子拍他。
迪达拉睁开眼睛,下巴搁在卷轴上额头搁过的那一点,半瞪着眼睛盯到蝎子觉得心里毛毛的,然后他丢开卷轴抱住蝎子,下巴搁到他的肩上,闭了眼头一歪靠住蝎子的头。呼吸吹在蝎子耳边,很痒很痒,还有一点麻麻的。迪达拉有非常严重的起床低血压,虽然蝎子经常把这件事忘掉,却从来没有忽视过它。
蝎子把迪达拉平放在地板上,拆下他的护额和微型望远镜,片刻之后,头晕已经消失的迪达拉坐起来,支着头看蝎子。
“大叔,你叫我做什么?嗯?”他说。
“准备什么时候潜进去?”蝎子指一指地图。
“当然是晚上用鸟飞进去。我会送大叔到岩雕下面,然后张开结界,大叔你快点把土零坛拿出来就可以了。嗯。”迪达拉伸手沿着他定下来的路线划下去。“大叔,暗道里面应该有机关,你要小心一点。嗯。”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看门狗比较现实。”蝎子按他的头。“我的事情还不用你来担心。”
迪达拉嘻嘻一笑,用手揉一揉被蝎子按过的地方。“我才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任务完不成又要来第二次。嗯!”然后他眨眨眼,碰一声放出一只黏土大鸟。他爬上去,骑在鸟脖子上。“大叔,我计算好了,现在去比较有把握,到了下半夜或许就会下起雨来,到时候就逃不出去了。嗯。”
“还没有去呢,就想着逃。”蝎子爬上鸟背,风很大,夹杂沙尘。这样的冲击对傀儡关节伤害很大,蝎子放弃了穿上壳的想法。
“因为我们选了一个很微妙的时间,计算得好可以安全回去,计算错误就只能等死。”迪达拉的额角流下汗,他耸一耸肩擦掉。“岩之国的雨和山洪相当出名。嗯。”
“现在岩之国是雨季?”蝎子在鸟背上坐稳。
“是啊,一下起来就铺天盖地,忍者们抗洪抢险都来不及,谁还有时间来追我们。”迪达拉招呼着鸟快点飞,风有些冷有些急,沙土的气味呛得他连打几个喷嚏。“大叔,时机掌握得好,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直接回川之国,等岩忍追过来,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完全有力气摆平他们。嗯。”
“如果时机没有掌握好呢。”
迪达拉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就不怕他们用雷把你轰下来?”蝎子在后面抱住迪达拉的背。他从来没有从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岩之国。
“我见识过雷切,不过如此。嗯。”迪达拉很轻很轻地笑,拍一拍鸟的脖子。“大叔,要下去了,抓紧了。嗯。”正在说话间,那只鸟就向着隐约可见的土影岩雕俯冲下去。

鸟在上空盘旋了几圈,蝎子从鸟背上跳下去,张开结界,开始在迪达拉指定的地点寻找暗道。
迪达拉骑在鸟脖子上,在蝎子的结界外面张开另一层结界。空气里面一些颗粒开始骚动,迪达拉放出一群小蜘蛛,向着四面八方的街道爬过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他伏下来,风很大,他让鸟在避风的地方尽量低地盘旋。
西南方向有很轻的脚步声,然后火光一闪爆声一响,迪达拉听见了喧嚣。
七十米多一点,七十五米不到。他推算了距离,放飞了许多小鸟,往村里散去,几秒钟以后他听到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火焰花腾起来为成近似于圆周的形状。
二十九米,已经这么近了吗?迪达拉催着鸟飞到较高的地方,贴着岩壁隐藏目标。然而还是有几支手里剑从鸟的身边擦过。风很急,有几秒钟大氅带着迪达拉快要掀下去。
很快就要下雨了吗?他抬头望着云层翻卷的天空,云是黑的,压得人喘不上气,云层里面杀机四伏。
拜托,大叔你快些啊,这个雨什么时候下下来我也不知道,但是绝对不能被他们拖住啊!!迪达拉在心里催促着,结了印,几百米以外的地方爆出了一圈火云,他迅速躲进阴影中。
忍村里灯光呼啦地亮了起来,迪达拉几乎看出了神。真是太漂亮了,就像是末日来临前的景象,美得像要化成光流飞去。这就是艺术啊,这一整个忍村都是有生命的艺术品!他兴奋起来,结了印,更多的爆声在忍村里响起来,腾起赤红的烟云,人声开始乱起来,相当一部分忍者开始往被破坏的街道上赶,也有少数看来是精英级别的向岩雕聚拢。
看来是被发现了。迪达拉催着鸟再飞高一点,强风吹得投上来的千本苦无手里剑都偏了方向,他看见岩雕的顶上有影子,放出六只18号向六个方向飞,一个在岩雕顶上爆炸,二代土影的脸烂了一半,碎石和上面的忍者一起掉下来。
地面上人声鼎沸,他看见结界的壁上裂开了缝隙,于是结了印吹开纷繁而至的小武器,向着有了裂纹的结界俯冲过去,在结界完全破坏之前捞住蝎子拉到鸟背上。
“抓紧了大叔,我们要冲出去!”迪达拉一手勾着鸟脖子,一手拽住蝎子,那只鸟在天空里飞得不高,一面躲着下面的袭击一面提防着可能落下来的雷电。
“迪达拉,你听好。”蝎子揪着他的头发,凑到他耳边。“如果被打下来,你就把卷轴带走,他们不知道我的样子,我去拖一阵比较容易逃脱。”他把手里捆得紧紧的卷轴塞到迪达拉的口袋里。
“大叔你说这个做什么?嗯?”迪达拉拽住蝎子,他放出鸟炸了前面的障碍,往黑暗里飞,顺手炸了土影的家和办公室。他抬头看看狭窄的天空,云仍然很黑,风也焦虑,可是这雨什么时候下下来呢?
“迪达拉!看前面!!”蝎子扣住迪达拉,那只鸟几乎是垂直地擦着横在前面的土壁飞了上去。
“来了个大家伙呢,这么大的土遁。”蝎子勾着鸟脖子回头去看,一个很精干的中年人顺着土壁窜上来,执一把五尺的长刀,迪达拉催着鸟赶快离开,蝎子使一个风遁吹垮了土壁,然而其他的土壁又接二连三地立了起来。
“是土影……”迪达拉看清了那个人。鸟险险躲过不断升上来的土壁,他看见土影不比天空晴多少的脸色,突然笑起来。“不嫌浪费吗?老头子。嗯?”他放出小鸟盛着蝎子的风遁飞过去,炸掉土壁。
土影制造出新的土壁往上升,他盯住迪达拉一路砍过来,速度极快,迪达拉没有避过,手上挨了一刀,血一下就挤出来挂在手指上往下滴。
“要清理门户也别这么心急,老头子。”蝎子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也是个大叔。他的衣袖里伸出傀儡的手把土影他按住,一堆毒针就对着他刺了过去。
然而攻击却来自下方,迪达拉几乎是擦着刀锋躲过,被劈开了肚子和尾巴的黏土鸟猛力向上窜出,然后往下掉。
“可恶!!”
“是影分身!”
“要走了,大叔!!”迪达拉放出鸮,蝎子捞住他跳上去,迪达拉催着鸮赶快飞,他回头看一眼,鸟向着土壁栽了下去。“大叔,快,头埋下去!”迪达拉按着蝎子的头伏下去,撞到土壁的鸟轰一声爆开,震动冲得鸮翻了几个转,蝎子睁不开眼,只有紧紧勾住鸮抱住迪达拉。
飞行平稳之后蝎子拗开按着自己的迪达拉回头看,土影没有追过来。
“他到哪里去了?”蝎子撞一撞迪达拉。
“反正没死,反正伤到了。嗯。”迪达拉也回头,忍村的围墙刚刚从他们下面晃过去,里面的土壁松了散了垮塌了,迪达拉空出双手结印,蝎子仍然紧紧扣住他的腰。
忍术发动之后岩忍村里炸开了大大小小的火云,灯光闪动几下,灭了,熊熊的火像开在黑夜里的花。
鸮在天空里飞出一段路,转了个大弯,向着他们落脚的城镇飞过去。

踢开虚掩的窗户,蝎子挟着迪达拉跳进房间里,迪达拉展开卷轴,把外面的鸮收进去。
“不是跟你说了我可以拖一阵的。”蝎子一边念一边把迪达拉拉进浴室,开了水推过去,淋掉身体上的沙土和汗水。
“可是傀儡的关节里钻了沙子就没有用了。”迪达拉一边捋着头发一边说。“大叔你自己也说过,傀儡师没有了傀儡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嗯。”
确实找不出什么话可以说,蝎子瞄他一眼,沉默着清洗身上的沙土。迪达拉的身上伤痕意外的少,唯有的几道也淡得几乎与皮肤同色,他曾经摸过那些伤痕,已经没有粗糙的感觉。只有肚子上那处新鲜的烟花状伤痕,就像是文身一样妖艳。蝎子小心地用指尖抚摩,然后整只手都贴了上去。
“……大叔?”迪达拉圆圆的脸微微地红起来,他踩一踩蝎子的脚。
“这里,还会痛吗?”蝎子用指尖戳戳那个伤口的中心部分,新生的肌肉触感很滑,像儿童的细嫩皮肤。
“不会了。嗯。”迪达拉的脸更红了,蝎子的两只手都贴了上去,缓慢地移动着,感觉很奇怪。
“感觉很奇怪……迪达拉,就像是天生就长在上面一样……”蝎子的指尖摸过每一寸皮肤,然后他抬起头,看见迪达拉红透了的脸。“……洗发水在哪里?”他岔开话题。
“给你。嗯。”找到台阶下的迪达拉赶紧把洗发水递过去。
蝎子仔细地洗了头,冲掉泡沫,擦了脸,看见迪达拉,呵呵地笑起来。“笨蛋。”他按一按他的头。
“又不是我自己想这样的!嗯!”迪达拉拍开他的手反驳。洗发水的泡沫溅进了他的眼睛,他用手揉一阵,把头发上的泡沫也揉到了脸上,再手忙脚乱地揉一阵,蝎子把他推到莲蓬头下面冲,然后把他拉出来,甩了干毛巾到他头上。
迪达拉一下一下擦着头发,蝎子穿好衣服进来,拉开地图看预定好的撤退路线。
“我们什么时候走?嗯?”迪达拉凑过去问他。
“明天早晨。你赶快休息一下。”
“明天走的话,或许来不及。”迪达拉一边擦头发一边望窗子。“或许下半夜就下起雨来。嗯。”
蝎子支开窗子看一看。“不,风已经停了,也没有雨前的土腥味。”他说,砂之国的天气,多少还是和岩之国有些相似的。“迪达拉,脚伸过来。”
“做什么?嗯?”迪达拉歪一下头,把脚伸过去。
“趾甲,踢破了。”蝎子把他的小趾拈起来晃。“不处理很容易感染,这里天气热,化脓了会很痛。”蝎子拿出医药包,开始处理从中间破开的指甲,迪达拉把毛巾搭在头上,看他处理,然后打一个呵欠,又打一个。蝎子听见了,在伤口擦了药,包起来。“快睡一会吧,我们天亮了就走。“蝎子说,拍拍他的脚背,吹了蜡烛。”不管下不下雨都一定要走,土影的伤肯定不重,很快就追过来。”
“如果下雨,岩忍就只能紧急处理一些最基本的事情,要利用这个时间逃回川之国,对吧,大叔?嗯?”迪达拉用手枕着头,问贴住他的蝎子。蝎子没有说话,于是他又继续说:“你真是选了一步险招啊,大叔,搞不好连我们也被山洪冲走。嗯。”
“砂之国的春天也会下这样的大雨,每年的任务中总是有一百多宗是找寻在暴雨中失踪的人或者牲畜,但是一定都找不到活着的,他们都死在沙漠里那些水聚集的地方,是淹死的。”蝎子歪一歪头撞在迪达拉头顶。“虽然残酷,可是,等到雨停了,沙漠里就会长出植物。我跟你说过没有,迪达拉。大雨之后,沙漠里那些植物会开出非常美丽的花。”


第八章 沙丘鹤,旅程3500公里,美洲大平原往返北极地区


沙砾夹在风里,打在脸上很痛。蝎子拉一拉斗笠,侧过脸看与大地变得一色的天空。天很黄,低低压下来的云像要贴着地一般,看不见太阳,云却暗暗发着惨黄的光,像是天要塌下来。
“雨就要下下来了啊……”迪达拉也抬头望天,在他的记忆里,岩之国的天空只在久远以前这样焦躁不安地灰黄过。他记得那次大雨造成的后果之一是土影的遗骨至今没有找回。“而且会下得很大……大叔,这次真的危险了。嗯。”
“你不想出来岩忍也不想追过来。你飞快一点,早点到了川之国,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利用时间差逃得越远越好。”蝎子也嗅到了危险的腥味,他往前看,还没有看到接近川之国的那些胡杨疏林,往后看,城镇已经沉到地平线下面好久了。黄砂越扬越高,几乎要触到云。“可恶,迪达拉,是雷云。该不会打雷吧?”
“岩之国是雷爆区,大叔,每年的忍者伤亡中就有数十人是因为遭雷劈。嗯。”迪达拉催着鸮赶快飞,他感到不安,身体里面,头脑之中,所有的细胞都出于本能地催促他快逃。他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吐出来。
“原来岩之国是这么凶险的地方吗。”蝎子觉得额上冒出了冷汗,他用手背去擦。
“总之,总之快点到了川之国,到时候就有办法了。嗯。”迪达拉觉得胸口真的是闷得发慌了,他捂着嘴,干呕一阵,什么也吐不出来,可还是觉得恶心,冷汗沾湿了网格服。
蝎子拍拍他的背,安抚一般把手伸到前面,掌心贴着腹部。“虽然很想叫你不用着急慢慢来,不过,现在的情况好象已经容不得我们这么说了。”
迪达拉脸红了一下,盯着远方的地平线,催着鸮急速飞去。

夹在黑云和黄砂之间,鸮飞得颠颠的,簸来簸去。过于强烈的风掀着黑底红云的大氅烈烈地响,几乎要把人刮下去。空气里土的腥味越来越重,蝎子捂住嘴,沙尘划过他的手背。
迪达拉稳住鸮一阵,转过头对蝎子说:“大叔,我们下去,风太大,没有办法保持平衡。”蝎子点点头,鸮便减速向地面俯冲,就像突然沉入了黄浊的水。
快要到地面时一股上升的气流从地面升起来,鸮降不下去了,在低空盘旋。
“我先下去,你慢慢来。”蝎子估算了距离,从鸮背上跳下去,风沙很大,他遮着眼睛抬头看迪达拉,鸮被抬升了一段距离之后又缓慢地往地面更加急速的风里降下来,危险地保持着平衡。
“跳下来!”蝎子对迪达拉喊,伸开手。
风里有了一些杂音,蝎子警觉地往四处看,迪达拉伏下身体,几道土壁呼啸着横飞了过来,迪达拉危险地躲过,土壁擦伤鸮的翼尖,它颠簸几下,迪达拉赶紧掌握好平衡。
追过来了,还是仅仅是守在这里的忍者部队?
几条人影在周围蠢蠢欲动,蝎子拔了苦无握在手里,抽出手里剑掷过去。砂之国常年刮这样的大风,蝎子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懂得利用风使攻击更加致命。他抬头看见鸮上下飞着躲避攻击,狂风里小型的鸟类无法飞行,迪达拉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还击。
“迪达拉!!”他向他喊。“跳下来!”他伸开双臂。
“大叔你小心啊!!”迪达拉探过头来喊。“是土影…………”他突然睁大眼睛——
鸮的翅膀被什么很小但是很坚硬的东西打中了。迪达拉也是。蝎子看见他还想说什么的嘴里有血丝涌出来,胸口也喷出血来。他从鸮的背上掉了下去,像折了翼的鸟。
蝎子想都没想就捡起被杀掉的岩忍的刀向迪达拉掉下来的方向跑,一路杀掉听见响动追过来的巡逻忍队,血染得他的头发斑斑点点的红,被沙尘沾污了。他杀掉一个拦路的暗部,把卷了刃的刀换掉,抹开泼了一头的血向迪达拉的方向追过去,几道土壁从半空里砸过来,几乎要撞到迪达拉了,蝎子放出傀儡,带着大量引爆符窜上去,可是在爆炸的那一瞬间,土壁还是撞到迪达拉了。
蝎子冲过去,向跌下来的迪达拉伸开手。
因为因为,我知道大叔一定会接住我的嘛。嗯!
这样说的时候,迪达拉的脸笑得阳光一样灿烂。
他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就一定会接住他?
蝎子向跌下来的迪达拉伸开手,风很大,沙尘迷了他的眼,他倔强地不肯闭上,盯着那个掉下来的影子越来越近。
他触到了迪达拉的衣角。
可是最终,迪达拉仍然错过了蝎子的手。风太大,蝎子毕竟没有计算出他与他之间的距离。
蝎子翻过朝向地面的迪达拉,扒开胸口破了洞的大氅和网格服,胸膛上血肉模糊,粘稠的液体不断从几个洞里涌出来。迪达拉咳几声,呕出一口血,蝎子这才发现他的护额上被撞出了小小的坑洞,像是铁砂弹撞击的凹痕。迪达拉的脸上,血染污了右边的皮肤。
蝎子觉得风啊砂啊甚至是这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迪达拉的眼睛,漂亮得就像是川之国满月的眼睛,被击中了。那么美丽的银色眼睛,瞎掉了。
蝎子望一望土壁砸过来的方向,有一些人的影子在晃晃悠悠,鸮从天上掉到地面,爆炸的震动传过来,他伏在迪达拉身上,风吹动沙石划伤他的脸。
逃吧,现在打起来,一定会两败俱伤。他把迪达拉扛起来,向川之国的方向尽全力跑。天黑沉沉地压下来,令人心悸,风一点一点小了,然后停了,天却更加焦躁地黄起来,像是很快要崩塌。微弱的气流带起细小的尘粒在脚边转,蝎子扛着迪达拉在低矮的天空和骚动的大地之间奔走,一路上有巡边的忍者不断围过来,蝎子挥着刀把那些杂碎一样的下忍砍倒。
胸口很闷,汗水被过于沉重的湿气逼迫着没有办法流出来。蝎子抬头看看天,云像是要塌下来一样相互挤压、凝固。
蝎子看到了稀疏的胡杨林了。
赌这一把!
蝎子结引使出瞬身术,向隐约看见的边境疏林冲过去。

迪达拉做了个梦。他看见自己,站在大漠黄沙中间,对自己笑,笑得像春末沙漠里的惨白阳光。他伸手想要触摸那个笑得那么惨淡的自己,指件触到的却是破碎的空间,裂纹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并且不断塌落,一群乌鸦从缝隙里飞出来,裂开的梦境变成闪着微光的碎片纷纷落下,它们穿过他的身体向深渊里坠去,乌鸦在黄得像要崩落的天空里啸叫,像在唱着安魂的祷曲。

身体很痛。他随着那些闪光的碎片往下坠,被他们穿过的地方火烧一般痛起来,可是当他想要查看时,却没有看到伤口。
这个梦也是在暗示吗?又是在暗示什么呢?

“你醒了?”
蝎子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迪达拉先是沉默一阵,然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蝎子按了下去。
身体很痛,眼睛也很痛,他摸一摸右眼,果然打上了绷带。他清楚地记得铁砂弹撞进眼睛的感觉,视线里血雾一片,痛倒成了其次。至于怎么从鸮的背上跌下来,他已经记不清了。
“我们到了哪里?嗯?”他问蝎子。他听到了雷声。
“快到川之国了,雨太大,又打雷,实在没有办法再走了。”蝎子回答他。“我找到个山洞,暂时躲一躲还是没有问题。”
“雨太大会引发山洪。嗯。”迪达拉又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不要动,肋骨已经撞裂了,如果弄断了痛的只能是你自己。”蝎子又按住他的头把他摁下去。“我张了结界,要说山洪,我们已经被围困了。”
“是吗。嗯。”迪达拉伸手盖住眼,他听到水流冲撞的声音。“就像是在水底下的鱼呀,大叔。嗯。”然后他迅速跳起来,拉着蝎子往洞外走。“大叔,我们现在走,早点到川之国才能这么悠闲地避雨!嗯!”
“你躺下,迪达拉,断骨会刺进肺。”蝎子把他拉过来,接住,然后平放到地上。“你该不会连打雷这种事情都不在乎吧。”
“…………”迪达拉安静下来,看结界外面的汹涌流水。
“知道危险就不要出去。”蝎子坐下来,用手指搔他的头发。“我还不想遭雷劈。”
“那就等雷停了再出去吧。真糟糕,这次的任务真是要命。嗯。”他闭了眼睛,把头贴到蝎子的手上。“大叔,回去之后,你帮我安只假眼吧,我不喜欢这种死人眼珠一样的浊白色。”
蝎子没有说话,他一边搔着迪达拉的额发,一边望着洞口。汹涌的洪流还在继续撞击结界外壁,雨声一刻也没有停止地敲击地面。许久,蝎子从口袋里摸出卷轴,塞到迪达拉的口袋里。
“这个,你带回去吧,迪达拉。”蝎子说,揉一揉他的金发。“你,你亲自带它回去。”
迪达拉默默地看着蝎子把包口的拉链拉好,他望一望洞口,透过水帘有微光一闪而过。雷,还没有停吗?

雷停止的时候山洪已经退了些,雨还在下着,却小了一些。
迪达拉放出最后一只鸟,坐在翅膀下等他。蝎子把他拉过来坐下。“迪达拉,等会儿如果被追到,你就变成我的样子。”蝎子说,把自己包里所有的兵粮丸和增血丸倒给他。“他们并不认识赤砂之蝎,拖一段时间也好。而且那个土影似乎是针对你来的,把他交给我处理。”
迪达拉点一点头,蝎子的意见大多时候可取。蝎子挟着他跳上鸟,那只鸟拍一拍翅膀,带着结界从山洞里飞出去。
雨下得仍然狂暴,铺天盖地,中午的天空昏黑一片,天地都是水汽横流的深灰色。蝎子看见被冲淡的血水顺着鸟脖子流下去,来不及滴落就被雨水吞噬了所有色彩。他们太渺小,根本没有力量与暴雨对抗。
迪达拉一直没有说话,蝎子摸出一粒兵粮丸和两粒增血丸,撬开迪达拉咬紧的牙齿,塞进他的嘴。
希望这种方式有一点用,一点也好。蝎子把手伸到迪达拉的胸口,用力捂住那些流血的伤。迪达拉催着鸟向岩之国的国境尽全力飞,他突然嗅到了雨的狂暴腥味里,土的焦躁气味越来越接近。
“他们追过来了,大叔。嗯。”迪达拉望着前方,仍然催着鸟。
蝎子分出两个影分身,一个变作迪达拉的模样,照样骑在鸟背上。他挟着迪达拉,隐了身从飞得不高的鸟背上跳下来,然后继续向川之国的国境跑。这不是什么高明的办法,但是在这样视野差到只看得出轮廓的暴雨里,这样也可以有一些用处了。

带着迪达拉跑一阵,身后的土腥气又重起来,蝎子掷出裹了引爆符的手里剑,加快速度冲到前面。这种攻击就像是自己说出了自己的位置,可是要一只手里剑就解决,也只有再加上强力的引爆符。
在胡杨林里跑一阵,蝎子嗅到了新的气味,干燥的风,炎热,却不是砂的炙烤气味,而是土的腥臭,腐烂的草木散发的毒。两国的忍者虽然相似,可毕竟是有差别的。蝎子用风遁障了眼,然后按计划互相改换了模样。
“迪达拉,”蝎子扳过他的肩。“你说过,你不行了的时候,就让我做成尸傀儡,你还记不记得。”
“可是,我更想找个机会收手不干。”迪达拉眯起眼睛笑,用额头去撞蝎子的额。“这样,十年二十年之后,就没有人记得我们了。我就可以和大叔一起去表演傀儡戏,大叔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看迁徙的鸟。嗯!”
蝎子就笑了。“记住你说的话。”
他们从风遁里跃出去。

雨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大了,蝎子在胡杨林里跳跃前进,他开始担心起来。来追他的人太少了,莫非他们就那么有把握,认为砂之国的叛忍赤砂之蝎带着土零坛?
蝎子有些紧张起来,他思考着是不是该回去找迪达拉。
而这时他感到背后有一股极具震慑力的查克拉迅速接近,杀气腾腾。
原来如此。他扯开嘴角冷笑,心里略略放松。原来有条大鱼追在后面,难怪虾米都不来。他舔一舔嘴唇,灵魂深处与他同名的毒物兴奋起来,血液都要沸腾了。他想要战斗,他渴求鲜血的气味和温度,他祈求着可以有强者可以一较高下。他想要甩出毒刺咬开他的咽喉。
早点干掉他,然后到迪达拉那里去!
蝎子转个身,解除了变身术。他向土影冲过去。
土影来不及看清蝎子的脸。他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拖住,往前方去。
蝎子拿出卷轴放出三代傀儡,雨水在上了油的表面上停不住,顺着表面流下来。下雨不象刮风,沙子对傀儡造成的伤害,雨水是绝对做不到的。
“你好象咬住迪达拉不放。”蝎子说,操纵着傀儡摆开架势。“不过,我决定让你成为我的下一个收藏品。”
蝎子的眼睛就像是致命的毒,土影觉得自己的身体中有什么在警告他快跑。


第九章 灰鹤,旅程4000公里,伊比利亚半岛往返北半球森林


雨下得很大,蝎子抬头望着不断挤出水来的黑云,缝隙微亮,就像天漏了。他抹着头发和脸上的水甩掉,过于密集的雨水把他身上的血冲得很干净,它们混着雨水,与地上那新鲜的一滩同流。
蝎子展开卷轴收好七零八落的傀儡,放进口袋。他捡起血污中的手,同右肩上的断臂对起来,然后又扔掉。接不上了。他想,有一截不知道被土遁冲到了哪里。他抽出查克拉的线勒住断口,阻断血液。
土影的刀插在胡杨树根上,蝎子把它拔起来,刀刃有一部分砍锝卷曲了,他握着刀甩一甩,甩掉上面的水和泥。雨把大氅贴在身上,蝎子抓着胸口抖一抖,那件染了火云的黑色厚实织物上的破洞被水流撕扯,纤维之间的缝隙被冲大,像是被用力拉过。
蝎子抬起脚,踩在土影的锁骨之间,碾着往下移,肋骨咯吱咯吱地错动,然后断裂,断骨刺进肺,土影挣动几下,又不动了。蝎子觉得无聊,提起刀割断了他的喉咙,血液喷出来的摩擦声本该像风,被雨水打散了,掩埋在砂尘底下。
土影用忍术升起来的土壁立在胡杨之间,蝎子抬头观望,的确是非常壮观的景象,就像到了传说中天的尽头。他吐一口气,依着胡杨树坐下来,开始查看其他伤口。土影的确是高手,遗憾的是,蝎子早已习惯了铁砂之间的对决,与他相比,三代傀儡更加强劲。
等一下就去找迪达拉。他想,把因为浸水而沉重的大氅脱下来,挂在树上。他觉得很累,伤口也剧烈地痛起来,突然放松之后的疲惫令他甚至不想动一动手指。

黏土……已经用完了啊……
迪达拉捂住胸口,在胡杨林里跌跌撞撞的跑,雨水淋在身上带走体温,血液不断地从眼睛里溢出来,流了一脸,被雨水冲刷着,沿着脖子往下面流。捂着胸口的指缝间也溢出血在,他摸出兵粮丸和增血丸吞下去,向土壁升起的反方向跑。大叔是往那边跑的,原来土影追到那边去了。
大叔可以应付得来吧?他抹一抹右眼流出来的血,心里庆幸着幸好大多数忍者都被吸引到了这一边,不会在那个战场造成威胁。
开始吧。迪达拉结了印,一口气发动查克拉,大雨中的胡杨林里轰然一响,到处都腾起了金红色的火焰,冒出黑色的烟。

蝎子感到了强烈的震动,就像是地震那样的,胡杨树林东倒西歪地摇晃起来,他扶着树站好,稳住身形,往爆炸的方向望,土壁被震裂了,千百道细纹曼延,先是土块剥落,然后轰然倒塌,像是天地终结。
蝎子突然觉得心里揪着痛起来,雨淋在脸上,他觉得眼尾热得快要喷出血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快要流泪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了眼泪。

可恶,太用力了!迪达拉砍开一个忍者,因为过于用力而晃了一下,另一个忍者趁机在他的背上划开了一条很大的伤口。他回身杀掉那个忍者,在包围上撕出一个缺口,往外面冲。大叔,拜托一定要来得及!!迪达拉捂住汹涌着血流的胸口,在胡杨林间穿行。他觉得自己快没力气了,知觉已经开始模糊。
不能在这里停下来啊!嗯!迪达拉用力捏一下受了伤的肩,蝎子小心处理的伤口被捏变了形,血流得更凶,沿着手臂滴下来,被雨水冲淡了。
他抓起谁遗落的刀,继续在胡杨林之间跑。

情况不妙啊。蝎子迅速包好与土影对峙时弄出来的伤口。兵粮丸和增血丸都给了迪达拉,他勒紧傀儡线制止断臂的出血,把挂在胡杨树枝上的大氅取下来套好,绕过坍掉的土壁往爆声传来的方向跑。
可是,迪达拉在哪一边?
蝎子不知道。他提了土影的刀,往熟悉的查克拉飘过来的方向去。

左手手腕被锁链缠住了,迪达拉用手里的刀砍它,可是那锁链纹丝未动。他用力拗着左手,把刀向握着锁链另一端的忍者掷过去,又掷出带了引爆符的苦无,爆炸炸断了锁链,他把手解下来,跑一阵,又有谁套住了他的脚,用力一扯把他掀翻在地。他撑着地让因为撞击而剧痛的胸口离开冰凉的地面,而这时有人在他的肚子上狠烈地一踢,他身体一软又伏了下去。很痛,痛到他觉得内脏都要裂了。有人从背后抓住他的手,然后用力踩他的背心。
迪达拉听见了肩膀骨环错开的声音,还有肋骨断裂的声音,风吹过一般的清响。他猛地一颤,缩紧了身体瑟瑟的抖。
断骨刺进肺里了,他知道从此连呼吸都成了最痛苦的事情。

可恶,到底在什么地方!!
蝎子拎着刀在胡杨林里跑动,血的气味从沙土下面渗出来随了雨水到处流,迪达拉那些带着硫磺的独特气味的查克拉又被雨冲散了闻不出来,什么线索也没有。
如果土壁没有塌就好了,站在那上面可以看得到大半个胡杨林。他想朝着预定的迪达拉的方向跑,突然感觉到新的震动,很微弱,于是他付下来,耳朵贴住地面,在连绵不绝的雨声里听到了第二声、第三声的微弱爆声。
是引爆符!迪达拉的黏土用完了!!
蝎子跳起来,提着刀往爆声传来的方向跑,迎面遇上几个或许是在搜寻中的忍者,他抡起刀把他们砍倒,继续往那个方向追。

被摔到地上的时候迪达拉呕出一口血,呼吸的声音很奇怪,像是气管里被什么伸出来或者塞进去的东西挡掉了一部分,胸骨活动间带着戳进肺的断骨错动,切割,呼吸间都带着鲜血的殷红气息。
一个忍者扳起他的脸。
“捉到了!是他吗?”
“喂,快来看看,是他吗?”
迪达拉听见周围的人三言两语的交谈。那个忍者把他的脸放开,他又把头垂了下去。
“是他!就是他!叛逃出去的迪达拉,还有一个同伴的!”
“土影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土影没有回来吗?那大叔怎么样了呢?嗯?迪达拉撑着地挪动腿,有人又在他的肚子上猛力踢了一脚,他滚出去几圈仰面躺在地上,被谁踩住了脖子。他觉得内脏又裂了一次,血液不受控制地喷出来,他全身颤抖,抽搐。脖子被踩得呼吸不畅,断骨在肺里拉出更大的伤口,胸口的肌肉颤动着更加费力地想要吸进氧气,过于剧烈的动作带着伤口灼灼地痛,迪达拉几乎觉得再吸一口气自己就要痛死。可是感觉却敏锐起来,有风,焦躁地围着忍者们绕来绕去,带不起湿透的沙土。他听不见雨声。
那么,现在雨已经停了吗?
有人把他拉起来,让他跪着,他垂着头,又咳了几口,吐一些血丝出来挂在嘴边,呼吸带着肺部生生地痛,渗出腥甜的气味。
有人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说,土零坛在哪里。”他问。
迪达拉笑了一下,微微张开口,马上就有两根手指伸进齿间把他夹在那里的舌头顶回了口腔中,指甲嵌进舌尖的嫩肉,勾起的手指扣着下颌骨,有腥咸的味道在舌头上弥漫开。
舌尖很痛,下颌也很痛,还有唇角,也被手指塞进去的方式绷得又紧又痛。
“可恶,还真的咬下来了!”那个人一边骂着,一边狠狠地揍在迪达拉的脸上。
迪达拉被打得向右倒去,抓着他左手的忍者脱了手,他几乎是挂在脱了臼的左手上,然后哪个忍者又捉住他的右手提起来。被打到的左脸很痛,迪达拉觉得脸上的肌肉几乎是麻木了,无法控制。被打肿了吧。嗯。他想,动一动舌头,舌尖被抠伤的地方刷过牙齿,痛得像被锉子锉过。
“快,把他的嘴勒住!别让他咬舌!”那个被咬了的人喊。“叫拷问部队的人来,把他带回去关起来,等土影大人回来了再拷问!!”
他一边吼着,一边就有人拿了布条来勒住迪达拉的嘴,绕了几圈,紧紧地系在脑后,绷得他的嘴角流出血来,沿着布的纤维浸开。
这下惨了,想死都死不了了。嗯。他想,捉着他的手的两个忍者把他提起来,拖着在砾石地面上走。他的膝盖擦在粗糙的地面上,砾石磨破了他的裤子,又在他的膝盖上磨出伤口,又热又痛,血肉模糊。

蝎子抹一下额头,甩掉手上的水。他已经分不清那是残留的雨水还是汗水。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刚才,雨已经停了。风又开始吹起来,厚厚的云层开始移动,挪出边缘的缝隙。蝎子望着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很亮。他想起十多天前坐在小店门口的条凳上他拆开了迪达拉的发绳,那些金发滑下来时就像这漏下来的阳光。
要快点找到他。蝎子捏着刀继续往前跑,冲出一段路之后他看见地上熟悉的物体,于是停下,把它捡起来。
那是迪达拉的望远镜。他一直戴在脸上,不会在战斗中取下来的望远镜。它刚刚朝下放在砾石地面上。
蝎子把那架望远镜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反复看,没有找到什么损伤。他知道迪达拉是绝对不会丢掉它的,他记得这架望远镜曾经坏得迪达拉自己也修不好,而他马上就捧着跑去找了最好的师傅来修好它。
他为什么把这个东西扔在这里?是在暗示什么吗?
蝎子把望远镜收进口袋里,扒开刚刚放放着它的地上的沙砾,他看到了迪达拉的护额。顺着护额上的划痕望过去,一边是一棵胡杨树,另一边是岩之国一马平川的戈壁。蝎子收起护额,对胡杨树作了仔仔细细的搜索,最后在树根下的鼠洞里摸到了一个小布包。
蝎子把布包摸出来,是用搭乘上撕下来的布片裹缠的。一只手解不开上面的绳结,蝎子用刀把它划开,抖出来,滚落的果然是那卷卷轴,还有装着兵粮丸和增血丸的防水袋。他把卷轴防水袋断了的绳结撕碎织物收进口袋中。
望远镜,护额,卷轴,三样都藏在这里,那么……蝎子望一望护额划痕指着的戈壁,穿过去就是岩忍的忍村。
你是想告诉我,你被抓住了,要我补充体力带卷轴回去吗?迪达拉。
要去救他吗?蝎子想。
站了几乎有一刻钟,蝎子决定先把卷轴带回去。他向岩之国的国境走一阵,终于跨进川之国的领土时,心里却涌起一点点,很不舒服的感觉。他转头向来时的方向望,胡杨林已经很远了,戈壁更是已经看不见了。蝎子把迪达拉的望远镜翻出来戴上,调整焦距,他看见了地平线,上面是接近无限透明的灰白,下面是接近无限浑浊的灰黄,胡杨树伸着干枯一般的躯体贯穿了他道天尽头的分隔线。很苍凉。
蝎子捂住胸口。他觉得眼睛里又热得快要流出血来,可是脸上并没有湿润的感觉。

第十章 雪雁,旅程4000公里,墨西哥湾往返北极地区


鼬拉开门进来的时候蝎子已经把大件的物品都整理好了,只留了一些书散落在地面上,他抬头瞄鼬一眼,鼬的左胳膊打着石膏和夹板挂在脖子上,他又埋下头去整理各种各样的书,刚刚装上没有几天的右手还没有习惯,使出了太大的力气在书的封面上按出了小小的凹痕,蝎子小心地放松力气,那书又从指间掉了下去。他皱一皱眉,把它捡起来。
“房间你换回来了?”鼬板着脸问他,他没有回答。
鼬进来,坐到窗户底下。窗下的地板在大蛇丸还在的时代就破了一个洞,迪达拉在里面填上土种了一棵绣球花,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鼬在旁边坐下,蝎子瞄他一眼。
“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出去吧。”
“迪达拉被抓回去了吗?”
两个人同时说,又同时抬起头来看对方。蝎子看了一眼鼬的混沌黑眸,又埋下头去把那些印着花和鸟的图册放在平时最顺手的位置。
鼬随手从垮了一地的书堆里捡出一本书,书很厚,他把它摊在膝盖上,翻开,讲的是有关傀儡戏的起源发展以及其他一些事情,页面的空白处作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他翻到扉页,写的是迪达拉的名字。他愣了一下,又觉得理所当然。蝎子是绝没有必要买这种书的,他从小就善于操控。
蝎子转过头来搬要放在书格上的书,看见鼬手里那本,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凶狠地捞过来,小心地合上,然后放在窗边的书桌上。放在书桌上的还有迪达拉的工具和未完成的黏土鸟。书本封面上妖精一般的女性傀儡和它身后怨灵一般的女性傀儡师裹着华丽的锦缎和服在并不明媚也并不阴沉的淡金色光线里像鬼一样不真实。
蝎子仍然搬了书一本一本往书格上放,鼬又拿起一本书翻,翻到一半抬起头看蝎子。
“你有没有想过去救迪达拉?”鼬合了书,问他。
蝎子不说话,仍然拿着书往书格上放,书的封面被压出浅浅的坑,他小心地放松手指。
鼬站起来往门外走,突然回过头,解下拴住头发的发绳递给蝎子:“迪达拉的发绳。还给你。”
蝎子接过那条断了后又接好的发绳,从包里摸出在迪达拉头上扯下来的绳子递给鼬。
鼬拿回发绳把头发拴起来。“蝎子,你有没有想过去救迪达拉?”他又问。
蝎子手一抖,从书格里带下一本书咚一声掉到木地板上。他微微转头,用排列着放射状血丝的翠色眸子盯住他。
“这个,不关你的事。”

伤口很痛,迪达拉移一移头。泼醒他的水里溶解了盐,浸着伤口火烧一样疼,特别是右眼,虽然已经开始了自然的愈合,可是还是拉扯一样地痛着,流出的血把蝎子给他缠上的绷带染成腥红的颜色。
示意正在工作的医疗暗部可以停止,那个暗部把迪达拉治愈了一半的手指托在手里,一只手指一只手指地捏着,绕着关节活动。“你想好了吗?”一边捏着不停在抖的手指一边看他:“呐,什么时候想通了,就点个头,别装聋作哑。”
迪达拉垂着头,半闭着眼。那个暗部揪着他的手指捏一阵,突然把五只伤痕累累的手指夹在手掌中间,用力地捏。迪达拉睁大眼睛拗住脖子,痛得全身都颤抖起来。那个暗部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脸看,更加用力地挤压那只手,然后又放掉,随时待命的医疗暗部立刻捉起那只手开始治疗。
那个暗部捏起迪达拉的脸,手一摔又让他垂下去。“切,这么就哭出来,一点拷问的乐趣都没有了。”
迪达拉耸着肩抽搐一阵,拼命咬着勒住嘴的布条。他几乎要感谢那个不让他咬舌的人,虽然增加了他的痛苦,可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根布条让他咬,他可以在受到刑讯和哭泣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响。
“你们两个动作快点,早点治好了还可以夹一次。”那个暗部对正在治疗他的手的医疗暗部说,那两个医疗暗部答应一声,继续治疗他的手。
迪达拉抖了一下,那个暗部没有看漏这一个动作。而那张面具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油豆腐。秋刀鱼。味噌汤。蝎子挑着米饭一粒一粒送到嘴里,眼睛扫过饭厅,那么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和鼬两个人。鼬也吃得很闷,动作却悠闲,单手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一点声音都没有。
蝎子扔掉捏断的筷子,又抽出一双。他夹起秋刀鱼放进嘴里,细细地嚼,觉得这个味道很陌生,然后想起有鱼吃的时候迪达拉总是软磨硬缠地要拿其他的菜和他换鱼,那时候饭厅里就会很热闹,鬼鲛会跟着起哄不说,连鼬也会笑一笑。他再夹几块鱼肉嚼,觉得的确是不太习惯这个味道了。
“鼬。”蝎子踢一踢坐在对面的同伴,把装着秋刀鱼的碟子往他那边推。“跟你换油豆腐。”
鼬放下汤碗,看一看少了几块肉的鱼,又看一看只剩下一半的油豆腐,把装油豆腐的碟子往前面推,算是表示同意。
蝎子拈着油豆腐,一边吃一边觉得味道仍然不太习惯,思考再三,他翻出辣椒粉,抖一些到油豆腐里。迪达拉喜欢辣味很重的食物,每次拿来交换的菜里都被倒进了大量的辣椒粉。蝎子拈起油豆腐尝一尝,还差一点,又抖了辣椒粉,再尝,还是少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厨房里只有一罐辣椒粉,而且迪达拉也只抖了辣椒粉到菜里,为什么就是试不出那时的味道呢?
蝎子觉得没了胃口,找出木盘把晚餐放到上面,端出去。
“碗,回来自己洗。”鼬在后面提醒他。
蝎子没有理他,碰一声拉上门。

手和脚都被锁在架子上了,迪达拉闭紧了眼睛,等待这样那样的刑法降临。四周非常安静,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四周暗部绕着圈走动的声音,火在呼啦呼啦地响。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心里疑惑,不知道痛苦什么时候来袭。黑暗里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心跳声也越来越沉重,脚步声却逐渐地慢了起来,在他背后停下。
有什么要来了吗?
迪达拉咬紧勒在口中的布条,闭紧眼睛。
……
…………
眉心里皱出了汗,他只听见呼吸声,心跳声,还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拜托,有什么就快来吧!他缩紧了肩膀,继续皱着眉,汗水从眉心里滑过鼻梁沾到唇角,浸得本来就痛的伤口更加地疼起来。
拜托!是要打还是要什么就快点来吧!!迪达拉缩紧身体一直抖,等死的过程痛苦到令人发疯。
有人在后面把他的衣服撩起来了,然后,一股燮人的热流在他后腰的脊柱那里慢慢靠近。迪达拉的身体一下僵硬起来,灼热越来越近,他向前面移动肢体,腰后的热流也缓慢地逼了过来,不靠近,也不远离,刚刚好让他觉得烫,却还可以忍受。
到底是要做什么啊!背后的热气动也不动地悬着,迪达拉想躲都没法躲。虽然一开始就知道那是烙铁,但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迪达拉一点也没有头绪。
静谧在迪达拉的耳中像冰渊一样寒冷,冻伤他的神经。死水一般的沉寂,海潮一样涨落起伏,侵蚀他的灵魂。
他突然听到了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精神一下放松,睁开眼睛,一道鞭影迎着头打了下来,他偏开头避过脸,左肩上挨了粗重的一击,身体抖了一下,本能地向后面缩去——
脊柱上被滚烫的东西贴住了,很痛,迪达拉的背上渗出大量汗水,沿着背脊中间往下流。被烙铁贴住的肌肉滋滋地响,焦烂的气味逐渐散开。迪达拉咬住嘴里的布条,拼命忍耐,他听见了自己的呜咽声。
“喂,迪达拉,为了‘晓’值得吗,你打算忍耐到什么时候?”前面的暗部捏着他的下颚抬起来,扫了一眼,叫过旁边的医疗暗部:“喂,你来看看,他是不是昏过去了?”
我昏过去了吗?他感觉到医疗暗部翻开他的眼皮,拿电筒往眸子里照。可是,如果真的昏过去了,不是不该有这些感觉吗?
“昏过去了?真的假的啊?”后面的暗部扳着他的脸往后,看他的眼睛。“这么就昏过去了,一点拷问的乐趣都没有了。”
迪达拉被扳着往后仰着头,喉咙绷得很紧,他觉得脖子都要被拗断了,呼吸也不通畅了。如果可以昏倒,那也就不会有这些难受的感觉了吧。
“喂,真的昏倒了吗?”那个暗部捏着他的下巴晃一晃,放了手。
然后,那块贴在迪达拉腰上的烙铁迅速被移走,撕下粘连的焦烂皮肉。迪达拉猛烈踌躇一下,全身都僵硬起来,视线开始模糊。
“看,我说他装的吧。”
“不……情况是有点严重……”
“还可以再问吗?”
“现在算了吧,他不行了。”
“不可以再打了啊,一点拷问的乐趣都没有了。”
“现在不行了,但是我们快点的话,最多四十分钟你们就可以再问了呀。先休息休息,恢复精神,如果你累了也没有办法好好问啊,等治好了我们来叫你,到时候再问吧。”
“可是…………”
“去吧去吧,不然拷问的乐趣就真的没有了哦~~等我们的通知吧。”
看来他们是要连续审问呀,那我撑得到什么时候呢?迪达拉垂着头,医疗暗部的手摸到烙伤的背,他全身一抖,觉得寒冷。

迪达拉的发绳,原来和鼬的是一样的啊。蝎子掐着那条红色的发绳,在手指上绕来绕去。红色很艳,像新鲜的血。
千代老太婆说过,每个人的无名指上,都缠着缘分的红线,红线的那一头,连着与他最般配的人。
那根红线,是这样缠在无名指上的吗?我的红线连着谁?
蝎子举起左手,他看不出无名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红线就是缠在这样没有一点特别之处的手指上的。他把迪达拉的发绳一圈一圈缠在无名指上,抬起来看,的确是又神秘有恶俗的感觉。可是很漂亮。蝎子变着角度看来看去,突然从心底里浮起恐惧。
干什么像小女生一样,还相信什么缘不缘分的东西。
蝎子把发绳扯下来,拉开抽屉放进去。那本有关傀儡的书放在桌子上,很厚的一本,蝎子把它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翻开看,扉页里写着迪达拉的名字,还有那句“美丽而又转瞬而逝的那一瞬间的美,才称得上是艺术”,蝎子把手指按上去,轻轻抹过。
“笨蛋,那种永恒不变的美才是艺术。”楔子说,把手捂在胸口。胸口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可是是哪种不舒服,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你有没有想过去救迪达拉?
我有没有想过,去救迪达拉?
我有没有想过?
蝎子觉得心情烦躁,乒的合了书乓的一声丢出去,书在地上咚咚地腾几圈,撞到地板破口里被精心照料的绣球花,蓝色的硕大花朵抖动着,一枝花被撞折了,啪一声搭下来,蝎子把它提起来,放了手,那枝花又搭了下来。他掐了那朵花,捏着到厨房里找杯子。鼬正在煮鱼肉粥,顺便煮了一锅红豆汤,蝎子翻到杯子,接了水把花插进去。
淡蓝色的球形花朵在灯光下染上一点点昏黄。鱼肉粥和红豆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香味和甜味裹在一起飘啊飘啊引得人又觉得饿了。
蝎子趴在桌子上看蓝色的花朵在香甜味里微微晃动,鼬咚一声笃了一杯红豆汤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蝎子捧起杯子,吹一吹,啜一口,味道很甜,甜得有些腻。那一天迪达拉的笑脸也是这样甜到发腻。
我死了以后,请把我做成尸傀儡,这样就可以一直和大叔一起战斗了。嗯。
我还是觉得,找个机会收手不干更好。这样,十年二十年以后,就没有人记得我们了。嗯。我就可以和大叔一起表演傀儡戏,大叔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看迁徙的鸟。嗯……嗯。
鼬煮的红豆汤还是这样甜到发苦的味道,迪达拉却再也不会拿它暖手了。
“鼬。”蝎子一边转着杯子,以便叫灶台前搅着鱼肉粥的同伴。
鼬没有反映,蝎子继续说下去。“我想过去救迪达拉。”
他再啜一口,加多了砂糖的红豆汤甜到发苦,倒有些像在岩之国旅社里吃过的刺槐花。
“我想过去救他。可是,又不想。”
鼬侧过头瞄他一眼,转回去搅已经煮得烂翻翻的鱼肉粥。

迪达拉几乎要哭出来。什么要治四十分钟啊,明明只有三十八分零七秒好不好,忍者学校现在连数数都不教了吗!嗯!他挂在架子上,交错的鞭痕在背上和腹部渗出血,一个暗部用卷起来的鞭子抬起他的脸。
“你觉得还可以再打吗?”
“再打就昏过去了,你看他现在就一幅神智不清的样子。”后面的同伴甩一甩打到酸痛的手。“不如换个更痛一点的,免得又浪费时间去治。”
“用什么?”前面那个放下手。
后面的暗部没有说话,迪达拉听见了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前面那个嘻嘻地笑出声来。
背上被什么很细小又很坚硬的东西泼到了,那些小颗粒还在往伤口里面钻,迪达拉握紧拳头,可是才夹碎的手指还需要时间来治疗。他觉得受不了,眼泪冲淡了脸上的血污。
“怎么,又哭了?你是怎么当上忍者的?”后面的暗部把手按到他的背上,使劲揉,血顺着手臂流到手肘然后落到地上。
“沙子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比烙铁好些?”前面那个掐住他的脸,指甲刮过他的皮肤。
迪达拉没有说话,那个暗部停一阵,把手伸到他背后,同后面那个暗部一起把沙子揉进迪达拉的皮肉。迪达拉抽搐一阵,咬住布条,轻轻地呜咽出声。

蝎子回到房间里已经是深夜,他把插着绣球花的杯子摆在床头,从地上捡起那本书,拍掉沾在上面的泥土,重新放到桌子上。床头上还放着迪达拉的护额和望远镜,蝎子翻到床上躺一阵,又咚咚地跑去敲鼬的门。
隔壁鬼鲛的房间拉开了,听到声音的鼬从门里探出头看见蝎子垂着脸站在自己门口。
“我想去救迪达拉,可是,又不想。”蝎子说,仍然低着头。“为什么。”
因为,在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你不懂得。而在这些事情当中,又有很多事情,你一辈子都并不会懂。
“为什么呢。”鼬坐在拉门边,问正在吃鱼肉粥的鬼鲛。
缠满了绷带的蓝色鲨鱼咬这勺子想了一阵。
“因为他在乎。因为他害怕。”


第十一章 北极燕鸥,旅程20000公里,北极地区往返南极地区


血一丝一丝沾在竹片上下滑,把冰凉的表面暖得微温,迪达拉缩着肩膀摊在椅子上,一个暗部抓着他的额发拉起他的头。“你还是觉得不说要好些?”他拍一拍迪达拉的脸,手指触着嘴角的伤痕,指甲横在已经止了血的伤口上,用力掐,一直掐到血丝顺着手指滑下来。
迪达拉闭着眼睛不理他,那个暗部耸一下肩,示意另一个把夹棍撤走。
“你已经不怕了,是吗?”那个暗部捏着迪达拉的下巴,又拍一拍他的脸。“那么我们换个玩法怎么样?很有趣哦~”
又有什么新的花样吗?迪达拉抖了一下,那个暗部嘻嘻地笑出声,向旁边的医疗暗部点点头,那个医疗暗部转过身去,般出一个木匣子,打开,一排一排的钢针列在匣子里,火光一闪,冻得人心都结起冰来。
那两个暗部相互对视一眼,一个从匣子里拈出一根针伸到火上去烧,迪达拉从发丝的缝隙里看见那根针被火焰舔舐着变成红而且亮的颜色,冷汗从皮肤里渗出来,在下巴上汇成一滴掉到胸口。
针的话,会刺到哪里呢?他紧张地盯着红到几乎要熔化的针,身体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你想刺到哪里呢?”那个拈着针的暗部转着眼睛看他,迪达拉感受到那目光,很剧烈地颤抖一阵,那个暗部的面具里传出了闷闷的笑声。“选择题,第一问,手指,眼睛,还是你手上的嘴?”
“不能刺那两张嘴。”另一个暗部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的身后,他捏着迪达拉的下巴抬起来,撩开他额前的长发。“不能刺他手上的嘴,那个要解剖了研究,损坏了我们是要挨批的!”
“不可以吗?一点拷问的乐趣都没有了。”烧着针的暗部垮了一下肩,然后又兴奋起来:“不过如果得到许可就没问题了吧?等下你去拿,在那之前……”
迪达拉觉得面具空洞的眼睛后面,目光集中到自己仅存的左眼上。他的心里突然翻起冰渊一般的恐惧。
迪达拉的话,还是银色的眼睛更美。
迪达拉盯着那根烧红的针在火焰里晃着,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站在他后面的那个暗部扳住他的下巴,他使劲拗住头闭紧眼睛,那个暗部用两只手指扳开他的左眼。
“乖乖的哦~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刺到哪里去哦~”前面那个暗部提着烧红的针,揪住迪达拉额前的金发往后拉,强迫他直视着将要刺进自己左眼的凶器。
针尖是赤金的,烧得几乎要滴下来,迪达拉绷紧了身体瑟瑟地抖,恐惧拽住他的灵魂往冰渊里拖,他全身冰凉,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乖哦,不要动哦~”那个暗部说话的语气几乎是愉悦的,或许在笑。
针尖慢慢地靠近,悬在与眼球一线之隔的半空里,迪达拉的眼皮感觉到燃烧一般的灼热,更加恐惧的僵硬起来。针尖的颜色慢慢地变得微红,热气减弱了一些,迪达拉的汗水更汹涌地挤出来,沾湿了他破破烂烂的前襟与后背。
“你不要逗他了,把他吓疯了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后面的医疗暗部提醒他,递上一根新的,烧得发亮的针。
“那你们不就用不着等那么久,马上就可以进行解剖了?这种少见的术还是活着的时候研究比较有效吧。”那个暗部换了一根针,医疗暗部拿了冷掉的针退回去。“不过,算啦,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及时行乐才是现在要做的事情吧~~”几乎是欢愉的态度,红烫的针又悬在眼前,保持着危险的距离。
那个暗部稍稍提起针尖——
——那根烧成赤红色烫得快要融化的针刺进了迪达拉的瞳孔。
“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肯叫出来了~~”拈着针的暗部兴奋地摇后面的同伴。“对嘛,这样才有拷问的乐趣嘛~~”手指捻动针尾,让针尖在瞳孔里转动,那个暗部抠住迪达拉的头皮,指甲刺进肉,血液从缝隙里涌出来。“再叫啊,再叫几声来听听,这就是拷问的乐趣啊迪达拉你懂吗?”

天空里一纵而逝的鸟。掉落的白色大羽毛。箭形叶子开白花的慈姑。布满血丝的翠色眼睛。拉坏了拉门的房间。抚摩过脸颊的粗糙手指。掉在掌中红得快要滴出血的红椿。浮在水面断了头的花。消失在天边的天鹅。三代风影又恐怖又安详的脸。滴到脸上的黑色指甲油。乌鸦在头顶啸叫。川之国的雨和下弦月。鸟居里扭曲的光线。蝎子吼他不许闭眼。红玉兰纹痕清晰的花瓣。鼬的红色发绳。红豆汤甜到发苦。绣球花硕大的蓝朵。清凉雨滴掉进衣领。封面上妖精一般的女性傀儡和后面怨灵一样的女性傀儡师。蝎子用头撞他捂着护额的手。水盆里泡着微甜微涩的刺槐花。草药在锅里闷闷地熬。被烧焦了嫩肉的飞蛾。蝎子用手挡住他的眼睛。石灯笼里渐次熄灭的烛火。土黄色的指飞机滑过天空。苹果的汁液沾在唇角。叶尖上圆润水滴掉在石面滴嗒一响。鸟居美到恐怖。黑夜中两把湿透的红伞。胡杨树干枯的姿势迎向杀机四伏天空。闪光的碎片穿过他的身体。紫色电光从雷云里游下来劈在地平线上。岩之国腹地吹来热风。山洪里的感觉就像是鱼。血很温暖。雨下得铺天盖地。
迪达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大雨过后,沙漠里那些植物会开出非常美丽的花。

大雨过后,那些植物会开出非常美丽的花——……

那个暗部拍拍迪达拉的脸,然后拔出那根已经冷成钢蓝色的针。“怎么就叫不出来了。”有些遗憾地说,拿起毛巾擦手。迪达拉的血混合着眼泪流下来,沾染了那些伤痕。“又哭了,这么就哭出来,一点拷问的乐趣都没有了。”
“岩忍的天才迪达拉没有受过刑讯的训练。”另一个也放开他的眼皮,甩甩手。“他大概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被抓住吧。……你们两个快点治,等下拿到了许可还有的是时间玩。”顿一顿又说:“如果昏倒了就弄醒,连医疗部的针都借出来了,感觉不到痛那我们不就亏大了。”然后对对方说:“我去拿许可,你耐心点。”
迪达拉听见一声回答,冰凉的手指盖住他的眼睛。

清晨的风吹着树林哗哗地响,蝎子睁开眼睛,耙一耙头发。眼睛里涩涩的,他再闭一下,然后睁开。他撑起来,下床,咚一声坐到地上。
右腿使不上力,他突然想起,那已经更换成了傀儡的东西。他连上查克拉的线,活动一下加固材料的关节,爬起来,端起杯子想喝一些水。
那玻璃的杯子从他的手指按着的地方出现了裂纹然后碎掉了,连同里面的水流了一地。
傀儡没有触觉,因此下手不知轻重。蝎子用没有替换的左手扳着右手的关节,有些僵硬,他捏住左手的手腕,用捏碎杯子的力道捏下去,然后放手。手腕上出现了红紫的一圈淤痕,他近乎着迷地看着那伤痕,再把手指印上去,试探性地按一按,很疼。
迪达拉腿上的淤上,不知道好了没有。蝎子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突然咬一下嘴唇,皱紧眉。
蝎子!蝎子你为什么还在想他!!蝎子把左手小指放到牙齿间咬到血液顺着掌心的起伏流到手腕然后掉下来。我为什么还在想他?他舔一舔伤口,血味很甜,就像曾经尝过的苹果那样引诱一般的香味。
你有没有想过去救迪达拉?
我想过。想过又能怎么样。去救他?
去救他……
蝎子甩甩头,继续穿衣服。迪达拉的望远镜放在枕头边,蝎子拿起来看一看,决定不带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觉得少了什么似的,心里空空落落的,于是蝎子又跑回来把它揣进包里。
饭厅里鼬和鬼鲛已经坐着了,蝎子拿了自己的那份早餐,坐到椅子上。汤面的味道还不错,蝎子仍然拿了辣椒粉抖了很多进去,一直到面汤都变成了金红的颜色。
鬼鲛笃一笃桌子:“蝎子,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辣椒的?”
蝎子瞪他一眼,把捏断的筷子扔掉,又抽出一双来拌着面。鼬也瞪鬼鲛一眼,把他连人带椅子踢到外面。
饭厅里只剩下吸着面条的呼噜声,鼬吃到一半,突然放下筷子,坐直身体看蝎子。
“谈谈。”他敲一敲桌子。
蝎子抬头望他一眼,仍然低头一根一根地吸那些面条。“谈什么。”
“有关你和迪达拉的事情。”鼬交错着手指,看他。
“有什么好谈的。”蝎子起眼睛晃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还把迪达拉的东西带在身上。”鼬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蝎子噎了一口,埋下头去,加快速度吃碗里的面,然后又端起碗来,把红浪浪的面汤喝掉。“你想说什么。”他放下碗,扯出纸巾擦嘴。
“所谓的爱情,就是互相舍弃掉一部分灵魂,好接纳另一个人的那一部分。”鼬靠住椅背,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那是我爱的人说过的话。不是对我。”
蝎子盯住他,从下往上用目光洗刷了一道。
“做什么,我就不能爱谁?”鼬皱了眉,瞪他。
蝎子就笑了。“鼬,爱情这种东西,我不懂。跟一个忍者谈论爱情也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他说,把那架望远镜拿出来,放在两人的中间。“对于迪达拉,我只是习惯而已。他不在,我早晚也会习惯。”
“蝎子,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情你还不懂。”鼬捡起那架望远镜,捏在手里转来转去。“而有些事情,你一辈子也不会懂得。”
“那也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蝎子歪一下头,眯起布满血丝的翠色眸子。
“是吗?”鼬也歪一下头,眯起眼睛。
沉默。风呼悠悠的吹过树林。
蝎子拉开椅子,把碗端去洗了放好,然后擦干手。他拉开拉门,出去,又拉上。
他听见了鼬在里面喊:“你不要了的话我就把它拿回去了。”他没有理,径直回到房间里继续做傀儡。那个傀儡不带毒,也不装暗器,和迪达拉那只没有完成的黏土鸟一样,是纯粹赏玩用的艺术品。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傀儡,只是做的时候就下不了手去装那些伤人的东西。
莫非真的要去表演什么傀儡戏?他一边笑一边仔细雕刻傀儡的脸,做到一半举远了看一看,皱了眉,举起来要砸,但还是收回来放在一边,逃避一样打磨起傀儡躯体上那些关节,打磨一阵,又把那傀儡的脸捡起来,仔细看,然后把它烧掉。
还是另外做一个吧。他到书格那边抽出几本书,翻一翻,没有一张脸是他心底的样子。蝎子觉得烦,抽出迪达拉宝贝着的画册翻,有的是花,有的是鸟。
喜欢花,喜欢鸟,迪达拉还是个单纯地喜欢着这个世界的大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做了忍者,应该没有人会愿意主动伤害这个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孩子。
可是不做忍者,他就不会遇见他。
蝎子伸手到脸上,没有摸到迪达拉的望远镜,伸手进口袋里翻,也没有找到。他到房间里找了一圈,想起早晨吃饭的时候被鼬拿走了。他跑到鼬的门口,敲门框。
“还给我。”蝎子说,向鼬伸出手。
“你不是不要了。”
“我没说。还给我。”蝎子有些不耐烦,鼬笑了一下。
他拉开旁边的抽屉,把望远镜拿出来还给他。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就不要轻易拿出来。”鼬说。他看见蝎子像捏着宝物一样捏着那架望远镜。
蝎子在夹道里转过身来。“鼬,我永远都不会懂的事情里,包不包括爱情。”
鼬就笑了。
“你所无法懂得的,是你一直逃避的事情。”

厚重的大门吱呀响着被推开,有什么温暖到发烫的东西撞到迪达拉身上。
“来感受一下吧,迪达拉。这是你久违了的故乡的阳光。”拷问他的暗部撩开搭在他额前的长发让阳光可以照到他空洞的双眼。那个暗部解开他的手脚抓住前襟把他拖出去,迪达拉已经没有咬舌的力气了,那个暗部把勒在他嘴里的布条拆掉,粘连在布条上的皮也被一起揭下来,迪达拉抽了一口气。
“把他绑在这里?”他听到拖着自己的暗部问同伴。
“对,这里。”那个暗部回答,把他揪起来,按到一根柱子上,绑住手,脚踝,腰和膝盖。然后,迪达拉听见了脚步声逐渐远离。
身体越来越烫了。迪达拉甩一甩头,把汗水甩下去。头很晕,就像天地都在旋转了。他垂了头,汗水湿透了他的前襟和后背,浸得全身的伤口都开始疼起来。他想起和蝎子一起晒过的,川之国的柔和阳光,很难想象这竟然是同一个照耀天空的物体的光芒。他听见有人开始在身边吵闹,还感觉到有人在用力摇他拍他的脸,可是这些感觉那么遥远,就像要熔化在太阳的灼热光焰里。他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了。

蝎子呼啦一声拉开朝向阳台的拉门,阳光很灿烂,冲散了屋子里腐味深沉的潮气。那个傀儡坐在角落里,华锦和服裹住身体,淡金色的头发披在肩上。它最终拥有了一张脸,却是最平常的,普通傀儡师傅也刻得出的脸。蝎子刻不出心底的那张容颜。他连上傀儡线,让那个刚刚制作出来的孩子走到阳台上,把无机质的白皙身体展露在温热溶液一般的阳光里。
风很凉,蝎子坐在阳台上,傀儡的头发被风吹动着飘起来,露出后颈中间那个蝎子的纹章。蝎子抬头看它,皱起眉。如果那些头发可以再淡一些,再灿烂一些,就像那个时候靠在自己肩上的迪达拉的金发,那就最好了。他想,可是那个傀儡的长发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他操纵着傀儡坐下来,关节咬合摩擦发出闷闷的声响,蝎子伸手去摸它脸上那些表示着分离的缝隙。
如果迪达拉的脸上出现这些缝隙,那会是什么样子?蝎子用手盖住傀儡的脸,咬住嘴唇。他在想他。过了那么久仍然在想他,想得胸口闷闷地痛,或者不能算痛,蝎子不知道那应该怎样形容。
书格上的书,桌子上剥落的油漆,五斗柜里买给他的小零件,种在地板破口里的绣球花,书上的笔记,枕头旁边的护额和望远镜。屋子里充满了迪达拉的气息。蝎子甚至还翻到了几根迪达拉的金发,夹在画册里印着黑曼佗罗那一页。蝎子拈起那些发丝,它们在阳光里淡成白金的透明颜色。他记得很久以前到砂之国的药用植物园里找材料时偶然听见几个女忍在说那些药材的花语,黑曼佗罗暗示着不可预知的死亡与爱情。
不可预知的死亡,以及,不可预知的爱情。
蝎子闭了闭眼。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已经太习惯迪达拉了。风吹过树林,光穿过鸟居,蝶飞过窗棂,水滑过空气。露珠在石面上撞碎发出滴嗒一响,他总能想起那些细节,就像初见时那样明晰。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情你并不懂得。而这些事情当中,又有一些你一辈子都并不会懂。
这些永远也不能懂得的事情里,包不包括胸口的痛和不可预知的爱情?

喂,还有冰袋吗?拿过来!
糟了,脱水了,你快点把医疗部的叫过来!!啊~~还是把他送过去算了!
妈的,还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呢,死了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总之别让他死了就没问题了对吧!
好吵。迪达拉动一动手指,眼皮掀动几下,有个人一拳打到他脸上,他整个人都歪了一下,扯着刺在手臂里的针撬动一下,搅破了血管,额头上的冰袋滑到了脸旁边。
“你还跟老子玩中暑?”那个人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摇。“你发烧啊,你再烧起来啊!”
“喂,你放手吧,再摇他的脖子就被你摇断了。”另一个人岔进来。
那个暗部停一阵,哼一声,用力甩两下,放手。迪达拉重重落回去,头撞在墙壁上咚一响。
“喂,他现在没事了吧。”那个暗部问旁边的医疗忍者。
“那个,我觉得还是再观察…………”那个医疗忍者声音怯怯的,说得战战兢兢。
“那就是没问题了。”那个暗部拔了插在迪达拉血管里的针,揪着他的头发拖下来,迪达拉反射性地撑一下地,手指触到地面时像被电打到那样痛了一下,他想起被撬开的指甲,最后一次按回去之后是没有治疗过的。他抬起手,那个暗部用力把他摁下去,他急忙躲开两只手,手肘撞到地面,刚刚复位的肩膀又抽抽地痛起来。
那个暗部把他拖到外面,仍然绑在那根柱子上。
“我就在这里看着,看你怎么玩中暑。”那个暗部搬了椅子过来坐在前面,迪达拉感觉到两道视线一动不动地停在自己脸上。
中暑还能怎么玩?不就是太阳晒的吗?嗯。迪达拉垂下头让头发搭下来挡开刺得他的脸痛起来的猛烈阳光。汗水又从皮肤里涌出来,沾湿头发和衣服。他甩一甩头,汗水从下巴上滴下来,在地上激起小小的一点,又很快被高温蒸发掉了。他觉得身体极快地烫起来,流汗已经不能让他的身体散发出热量了,他觉得头晕晕的,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浮现出来,让他觉得连呼吸都无法进行了。可是内心却慢慢平静,像死寂的海水。
突然间迪达拉听见了拍打翅膀的声音从天边传来,一群天鹅呼啦啦地从他身边拥过去,飞向天空尽头的另一边。他转头去看,一堆白色的大羽毛从天上飘落下来,像纷纷扬扬的雪。


第十二章 海鸦,散布于北大西洋,幼鸟从岩壁上直扑入海


蝎子看着镜子里的男人,突然觉得好笑。起初,自己开始玩傀儡的时候也听老师同学说过,有疯狂的傀儡师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傀儡。这样的事情,他是不太相信的,毕竟他从来不知道除了自己的奶奶千代,还有谁能够那样疯狂。他伸手摸到自己腹部的那一块,现在那里是一个活动的门,一根用作战斗的管子代替了用作维持生命的内脏。
现在我也只是一个傀儡而已,除了头、心脏还有左手,所有的机体都已经不是人类的东西了。他想,套上大氅,又把它脱下来扔在旁边,翻出平时的衣服套在外面,戴上手套遮住那些不属于人类的零件。“晓”的崩溃只在一夜之间,零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压抑无法形容的喜悦与轻松,他踩过那些沉沉的血污离开,可是那时他已经不能感觉到血的温度,接连不断的战斗已经伤害了他的身体使他不得不把自己也改造成了傀儡。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在任何时候都不用担心没有傀儡可以用,也不存在受伤的问题,他只要替换掉损坏的零件就好,没有必要去治疗。
他在脸上画了浓红的油彩,背起装傀儡的箱子,化装成流浪的傀儡师,鼬在对门的房间里喊他,他在夹道上停下来。
“你要去哪里?”鼬问他。他的左额上挨了一刀,厚厚的绷带缠在上面,血一点一点往外面渗。
“你呢。”蝎子回头看他。
“这个,是迪达拉寄放在这里的东西。给你吧。”鼬推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非常小只的黏土动物,很精致,蛇,鲨鱼,黄鼠狼,蝎子,鸟,就像在讽刺“晓”根本就是一个动物园。蝎子从里面捉起一只,那是给小孩子的玩具。蝎子拉开卷轴,把动物收进去。
“我要回家。”鼬说,回到屋里继续收拾东西。他向蝎子摆摆手算是道别。
回家。鼬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虽然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仍然有人在那里等他。蝎子捂一捂眼睛,从夹道里走出去。他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了,没有什么人在什么地方等他。
或许迪达拉愿意等,但蝎子不知道他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蝎子捂住胸口。那里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一想到迪达拉就会很难受。他觉得那只是因为习惯,习惯了迪达拉长期在身边吵吵闹闹,突然有一天他不在了,那当然会觉得这个世界空空荡荡的,比原来大了好多。
可是又不像。习惯迪达拉的感觉和习惯血腥习惯战斗习惯伤痛习惯死亡并不像。可是哪里不像,蝎子又说不上来。他只是知道自己无法和习惯血腥习惯战斗习惯伤痛习惯死亡一样去习惯没有迪达拉。
莫非莫非,这就是他一辈子都不会懂得的爱情?
蝎子不知道。

川之国的雨总是来得无声无息,蝎子望着从竹叶尖滴落的水,水很凉,钻进衣领流过表面在本该变的温热的时间里依然冰凉。蝎子拿出伞,撑开。
雨敲在树叶上的声音就像是流沙,绵绵地落一阵,又落一阵,时大时小,时徐时疾。蝎子用力踩着石板路面上的积水,溅起水花沾湿绑腿和衣摆,脚上湿漉漉的,浸泡那些加固材料的表面。蝎子放轻脚步走一阵,还是刻意加大力气啪啪地踩着水。
路边的石灯笼里有鸟在避雨,喳喳叫着互相梳理羽毛。蝎子想起那只飞蛾,扑到焰心里的姿势虔诚得像是在殉着什么有关信念有关生命根源的东西。雨仍然下得忽大忽小,积水流过脚背,在阴沉的天光里折射着虹一样的光彩。野生的大火草长满了一整片山坡,在风雨里飘摇着,很妖娆,像傀儡的舞蹈。
妖精一般的女性傀儡和后面怨灵一样的女性傀儡师,如天空一般恒久的美丽和比烟花寂寞的短暂青春,谁又能分辨出谁比谁更美。谁的红颜又能穿越时间。谁又能一如既往地爱那张老去的脸。
蝎子低下头,他想他知道为什么那些女孩子耽于自己的美貌不肯面对时光流年。

化妆成流浪的傀儡师,蝎子坐在川之国边境的小城里吃丸子,左边是岩之国,右边是云之国,他摊着地图,思考该往那一边。小孩子们在街上吵吵闹闹,一个女孩子满脸通红地把一只纸鹤塞给一个男孩子然后转身跑开,那个男孩子拿着那只纸鹤,脸红一阵,小心地捧着追过去。
蝎子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他从包里摸出鼬还给他的黏土鸟,那只鸟的身体圆圆的,蝎子把它捏在手里转来转去。
我在想,如果我们现在就收手不干,十年二十年以后,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们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一起表演傀儡戏,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看迁徙的鸟。嗯。
蝎子捏着那只鸟捂住胸口,那里很不舒服,非常非常不舒服,身体换成了加固材料的壳,可是,心里还是很难受。他开始明白,那种说不出来的空荡荡的感觉并不是来自身体,而是因为他的心受了伤。
蝎子收起地图和鸟,把自从要回来就一直带着的望远镜拿出来戴在脸上。那架望远镜是依照迪达拉的脸做的,并不适合蝎子,蝎子仍然把它戴在脸上,调整固定器找到最合适的位置。
他想他应该去一趟云之国,去看一看那些勾着迪达拉的婚的鸟。

蝎子到达云之国的时候南方的候鸟正要进入这个大陆最北端的国家,天下着雨,他在贫民窟里找到落脚的地方。同样选择了贫民窟的还有一个流浪的歌女,他碎碎地拨着怀里的琵琶,连成调。
蝎子看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缠着红色的丝线。
蝎子啊,听奶奶说啊,每个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都缠着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啊,连着你要爱的那个人。
可是你并没有告诉我,如果我爱的那个人的手上并没有缠着我的红线,那我该怎么办。是放弃那个人去找缠着那根红线的人来爱,还是斩断两人的红线纠缠在一起?
蝎子望着那个女人的左手,那只手很灵巧,扣在金属琴弦上,叮叮当当地拨弄出些声响,时有时无,时断时续,时隐时现。
“我可以看你的左手吗?”蝎子问她。
那个歌女回过头,嫣然一笑间眼波流转。她把左手伸到蝎子的唇边。“只是左手吗?”她移到蝎子旁边把下巴搁到他肩上,蝎子移开一些,让她靠不到自己。
“我只想看你的左手。”蝎子握住她的手拉下来,他低头,抚摩嫩白手指上那条深红的丝线。那丝线缠在皮肤表面,鲜亮如血。那就是所谓缘分的红线?
“你不知道吗?”那个歌女嘻嘻地笑了。“每个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都缠着爱情的红线。”
“我不相信这些。”蝎子放了手。“人生只是一台大戏。”
“啊,果然是年轻的傀儡师。”那个女人抽回手,把无名指靠近嘴边,伸出舌头舔舐那条丝线。“我相信。那个在红线另一边的人正在等待着我的爱情。”妖娆目光从金发的缝隙里穿过,看蝎子的脸。“可是,它断了。你可以帮我接起来吗?”
蝎子笑了。他从里面的衣袋里摸出迪达拉的发绳,在她面前晃动。“我已经有红线。”他说。他把发绳缠到左手的无名指上,鲜亮如血。
“你没有看到它断了吗?”那个女人抱了琵琶,碎碎地拨着弦。她故意耸起肩膀,让和服从手臂上滑下去,露出胸口和背。
“那就接好它。”蝎子转过脸,摸出圆滚滚的黏土鸟在掌心里转动。
那个歌女呵地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男人啊,就是这个样子,明明想要得不得了,却非要装作道貌岸然。”她信手拨了弦,唱一首艳丽的曲,往蝎子身上靠。
蝎子把她推回去。
“怎么,你又不要了吗?” 她抱着琵琶半侧着身,金发从白皙的背上滑下来。
蝎子背上装傀儡的箱子,撑起伞。他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冷清了,寂寥了,唱红尘可笑,唱痴情无聊,唱一生骄傲。他伸出左手,看那条接好的发绳。
一条红线就代表了爱情。
所谓的爱情不过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花。无怪好多明艳一时的美人选择逝于华年。

清晨的空气特别地冷,蝎子拨一拨火堆,木柴噼劈啪啪流出些火星,汇在些许暗淡的光焰里。天地间只有风声,树叶簌簌地颤,像流沙。蝎子习惯性地抬头,然后愣了一下,低下头又拨一阵火。
树枝上已经没有迪达拉挂在那里以扭曲的姿势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了。蝎子又开始觉得胸口有点空空的,他闭着眼在树干上靠一阵,打开箱子翻出那个傀儡组装好,操纵着在旁边坐下来。
火光昏黄微微翻着金红的颜色,照在傀儡的表面,金色发丝的阴影挡住它的脸。蝎子觉得心里稍微好了一点点,虽然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会那样……蝎子想一想,再想一想,还是没有找到比寂寞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我是不是真的太过于习惯迪达拉了?
蝎子转头去看那个傀儡,那个傀儡安着一张最拙劣的傀儡制作者也可以做出来的,平常到不会有人记得的脸。可是恍惚一看,还是很容易就认成了迪达拉。
你们这些男人啊,就是这个样子,明明想要得不得了,却非要装作道貌岸然。
我想要什么想要得不得了?
莫非我真的是依着迪达拉的样子来做的它?
蝎子操纵着那个傀儡站起来,仔仔细细地观察。除了那张脸,所有的部分都很相似于迪达拉,连头发也是专门找了和他相似的淡金颜色,削成同样的长短。蝎子把那张脸取下来,从箱子里找出工具。
迪达拉的脸呢,眼睛要再大一些,眼尾要再上挑一些,唇角要再精致一些。脸要再圆一些,捏起来软软的…………蝎子咬一下嘴唇。笃笃地敲打一阵,再砂平那些粗糙,蝎子把那张脸再装到傀儡的头上,背着光看过去,那个傀儡的样子,就像是迪达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蝎子几乎移不开视线。火的光芒在傀儡身上画出淡淡金色的轮廓,而这时太阳已经从群山的另一边升起来了,白的,像被剥了皮切开肉露出骨。
一群白色的鸟扑打着翅膀飞过他们头顶的天空,掉下来一些细小的羽毛。那些羽毛稀疏地在他和它之间沉淀,蝎子突然觉得那个傀儡的眼睛里有迪达拉看着扑火飞蛾时天真的残酷神情,在那天真和残酷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悲悯。
蝎子捂住胸口缩起身体。
迪达拉——
我,想去救他。我想去救迪达拉。
蝎子觉得眼尾又热辣辣地烫起来,像是要滴出血。他伸出右手去摸,有透明的液体沾在他的指尖。他把手举到面前,那些微微发亮的水滴挂在加固材料的外壳上缓慢地下滑,像情人缠绵的吻。

第十三章 滨鹬,旅程10000公里,北极地区往返非洲海岸


岩之国的城镇仍然是那样气候干燥而炎热,春季的风刮来大量的沙土在街道上沉沉浮浮,有的时候遮天蔽日。
蝎子跑进旅舍,上了楼,进屋关门。那个傀儡坐在阴影中,低垂着头,蝎子冲了澡洗掉沙尘,操纵着傀儡让它站在向光的地方。他拉开卷轴,咬破左手拇指在那些文字上一划,一堆暗器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蝎子把这些暗器捡起来,一样一样装在傀儡的身体里,拿出工具开始改装。
手臂里贴上放出符,关节里装上刀,改造过的强力引爆符装在身体内部的空腔里,四肢装上毒气管,口中藏了毒针。喂过毒的表面白得像洗净的骨,死人眼球钝光一闪。
蝎子操纵着傀儡转几圈,很好,看不出和一般观赏用的傀儡有什么区别。他摸出进城时撕掉的蝎子纹章贴上去,然后展开卷轴,把傀儡收好。

悄无声息地潜入忍村,村子里还留有那时他们战斗留下的痕迹,二代土影烂了一半的脸还悬在崖壁上,迪达拉轰塌的高塔上还留着焦黑的痕迹,鸟掉下去爆出来的弹坑浮土上刚刚长出第一层草。
躲在阴影中看恢复了精神的人们挤在街上吵吵闹闹,蝎子突然起了恶作剧一般的想法,如果现在把那个傀儡推到人群中间,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尖叫着逃开?或者有不怕死的人拿出千本苦无手里剑一边逃一边砸过来?他突然想笑,又突然觉得悲哀。迪达拉那样,又开朗又温和又可爱像单纯地睁大眼睛看世界的动物幼崽的孩子,居然回被怕到连雕刻着相同面孔的傀儡都可以吓得戍边的忍者脸色青白。
蝎子避开那些人群和光亮,在墙角放下一只黏土鸟,翻进中央办公楼。

暗部的工作区,应该是在底楼吧。听迪达拉以前说过的。
蝎子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慢悠悠地穿行,细微的脚步声震得楼道里的空气拉扯着发出弦要绷断的微弱嘤声,一个暗部从岔道里闪出来,蝎子展开一张放出符,密密麻麻的箭朝那个暗部射过去,那个暗部翻身一躲,几枝箭插进他的腿和肩。
那个暗部捏住箭杆——蝎子站在楼道中间,对他阴侧侧地笑——他看到那个笑容,手指僵了一下,还是捏着那箭杆拔出来。
透明的汁液从分开的箭头和箭杆里流出来,沾在皮肤上,很快就被吸收了。那个暗部捏住喉咙挣扎,在地上翻动几下,四肢抽搐,然后突然放松,蝎子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衣服下摆中伸出傀儡的手抓住暗部的脚拖在后面。走道的尽头是密封的门,蝎子从暗部身上搜出卡,割下右手挖出眼睛,磁卡、指纹和瞳孔核对无误,那道门犹犹豫豫地往两边分开,蝎子进去之后又合上。
暗部工作区里弥漫着很刺鼻的气味,汗臭,血腥,消毒水,混合起来的气味就像一个有活人居住的太平间,蝎子做尸傀儡时味道也比这个好闻。
在拷问部队的工作区里找到拷问室和囚室的门,蝎子一间牢房一间牢房地看过去,大部分是空的,少数几间关着人,打得破破烂烂,只留了一口气撑着没有死。
迪达拉……不在这里……蝎子埋下头,脸色阴得像雷雨前的天空。他随手丢下一只黏土鸟,转身回去,拉上门。
不在拷问部队,那会是在什么地方?蝎子左右瞄着一个又一个房间,决定挨着找过去。他放出傀儡撞开那些门,一个一个地进去看。

医疗部队的门里飘出一种防腐的药物和强力的消毒水,高效的清新剂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蝎子觉得让里面的标本腐烂了发出的气味还要好闻些。他跨进那扇门,发现里面排列了许多隔开的小房间。是用于不同的研究而分隔出来的独立研究室吗?
蝎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过去,在哪个门口愣了一下,然后把傀儡拉回来,立在门口。他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很旧,一叠一叠的材料堆在墙边长了霉,桌子上那些却是新的,一枝笔放在写了一半的最后一页。蝎子把那叠研究报告拿起来,抖一抖,摊在手里一页一页翻来看。
翻动报告纸的声音在安静到令人耳朵发疼的办公室里响得很尖锐。蝎子抬起头,看架子上那一排瓶子里装着的,泡在药水里的标本。他把研究报告放回桌上,凑近那些大大小小的瓶子。药水的颜色就像劣质的植物油,说清不清说浊不浊地黄着,标本泡在里面,悬在中间。蝎子凑近了脸,几乎是贴着瓶壁看里面那些器官。
带着指甲布满伤痕的皮,经过缝合的断裂肌肉,小心地挖出来血管,剔得干干净净打着钢针的骨,还有一只没有经过解剖的,完整的手。左手。
蝎子伸出唯一保留下来的左手,隔着瓶子和药水抚摩它。那只手扭曲着形状露出手心里的嘴,舌头上有被刺穿的伤痕,蝎子可以确定连那怪异的姿势也是骨头碎掉之后打上钢针的结果。
迪达拉——
把整只手都贴过去,蝎子的嘴唇更加靠近那个瓶子,暧昧的姿势,似乎要隔着瓶壁和药水亲吻那只手。

天空里一纵而逝的鸟。掉落的白色大羽毛。箭形叶子开白花的慈姑。布满血丝的翠色眼睛。拉坏了拉门的房间。抚摩过脸颊的粗糙手指。掉在掌中红得快要滴出血的红椿。浮在水面断了头的花。消失在天边的天鹅。三代风影又恐怖又安详的脸。滴到脸上的黑色指甲油。乌鸦在头顶啸叫。川之国的雨和下弦月。鸟居里扭曲的光线。蝎子吼他不许闭眼。红玉兰纹痕清晰的花瓣。鼬的红色发绳。红豆汤甜到发苦。绣球花硕大的蓝朵。清凉雨滴掉进衣领。封面上妖精一般的女性傀儡和后面怨灵一样的女性傀儡师。蝎子用头撞他捂着护额的手。水盆里泡着微甜微涩的刺槐花。草药在锅里闷闷地熬。被烧焦了嫩肉的飞蛾。蝎子用手挡住他的眼睛。石灯笼里渐次熄灭的烛火。土黄色的指飞机滑过天空。苹果的汁液沾在唇角。叶尖上圆润水滴掉在石面滴嗒一响。鸟居美到恐怖。黑夜中两把湿透的红伞。胡杨树干枯的姿势迎向杀机四伏天空。闪光的碎片穿过他的身体。紫色电光从雷云里游下来劈在地平线上。岩之国腹地吹来热风。山洪里的感觉就像是鱼。血很温暖。雨下得铺天盖地。
我在想,如果我们现在就收手不干,十年二十年以后,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们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一起表演傀儡戏,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看迁徙的鸟。嗯。

蝎子又觉得眼睛里痛得快要滴出血了,他伸手去摸,干的,并没有流下泪来。心里有空捞捞的感觉弥漫开,而现在他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那就像是,心和灵魂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突然有什么不见了,留下一个不算大的空洞,他努力地想要忽视它或是找到什么东西可以把它补起来,可是越补,那个洞就越发地大起来,大到他的魂他的心整个地空了。
蝎子拉开卷轴,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瓶子和研究报告一起收进去,然后卷好,绑上绳结,放进贴身的口袋。

门外面传来喧闹声,蝎子走出去,没有人,可是他感觉到了暗处的人类在密切注视着他。是看到监控录象过来的吗?蝎子挑起眼角,勾起手指颤一颤,守在门口的傀儡轰一声炸开,烟雾和压缩的毒气随着气流在暗部工作区里弥漫开,中央办公楼里呜呜地响起了警报。
走道里很干净,蝎子上了楼,在角落里丢下黏土鸟。闻风而动的暗部潜伏在暗处,伺机而行。蝎子左右瞄一瞄,结上印,放在中央办公楼和街道角落里的黏土鸟中藏着引爆符和毒气管,它们在密封的黏土空腔里膨胀,然后撑裂了鸟的外壳把冲击和毒送到空气里。
忍村的大地晃动几下,稀疏亮着的路灯黑了。蝎子放出三个傀儡围在身边,提防那些无处不在的暗部。有的人在试探性的靠近之后被杀掉了,蝎子瞟一眼四周,勾着手指提起前面的傀儡挡住从前面冲过来的新土影。被砍伤的傀儡里露出毒气管,蝎子歪一歪头躲过土影的攻击把那架伤了的傀儡抛到后面潜伏着很多暗部的角落。土影的动作很快,蝎子的动作更快,他伏低身体窜过去撞进土影的胸口,左手一收抠住他的脸,指甲掐进肉,六只傀儡的手从衣服里面伸出来架住他的身体。血顺着手指舔过皮肤,浸进系在无名指上的发绳,蝎子皱一皱眉,把左手从那张脸上拔出来,在土影的胸口擦干净。
他结了印,抛在后面的傀儡随着忍术的发动而爆炸,毒气在大楼里吹散开。按着土影的傀儡上端手臂咔一声打开露出里面的放出符,喂了毒的箭一枝不剩地射出来,载在土影身上,像刺猬身上的刺。躲过了毒气暗部拥过来砍伤蝎子的身体,傀儡的外壳露出来时他们连怪物都没有喊得出就被毒箭射中送到土影身边。
右边好象坏了。蝎子伸手去摸,果然被削去了一部分,若是正常人早该死了,而且现在似乎也不能跑动以免震坏其他的部分。他拉好衣服盖住已经破裂的外壳走出去,岩忍村里又喧闹开,有人哭喊着寻找家人,一些中忍和下忍忙着组织疏散人群,大部分在集合准备战斗。蝎子突然想起那个恶作剧一般的想法,眼睛里微微发出光来,他拿出卷轴放出他最后的作品,那个傀儡的金发在黑夜里亮得像冰。
围过来的岩忍倒抽了一口气,有的人或咬牙切齿或惊魂未定地喊,迪达拉。
迪达拉——
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迪达拉
蝎子按住胸口。收着那些瓶装标本和研究报告的卷轴在手指上留下感觉真实而灼烫。蝎子垂下眼皮,然后抬头看那些围在周围不敢轻易靠近的忍者。他抬一抬头,勾起一边嘴角。真是来了好多人啊,所有的岩忍都来了吗?

如果我们现在就收手不干,十年二十年以后,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们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一起表演傀儡戏,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看迁徙的鸟。嗯。
迪达拉,我去看过那些鸟了。我想和你一起去。
哪,陪我一起去。

蝎子按住胸口。那里本来该是热的。可是现在他只剩下掌心的微弱温度可以温暖那只泡在药水里的手。迪达拉用那只手拥抱过蝎子,也咬过蝎子,可是以后再也不会咬他了。也不会拥抱他。

如果迪达拉不做忍者,就不会有人愿意主动伤害他。
可是,这样的话,他和他也就不会相遇。
谁又规定了天空里的鸟与沙地上的蝎子不该相遇。

蝎子拿出卷轴放出剩下的傀儡,结印,使用风遁把它们吹到岩忍寸的上空——有个暗部不顾有可能射出来的毒箭或是隐藏的毒气管冲到蝎子身边砍进他的右肩,在其他人冲过来前撕开的衣服里露出的傀儡表面惊得他把怪物这个词喊变了调——他颤动手指,查克拉的傀儡线操纵着那些类人的无机物撞在一起——那个暗部用力抽着刀想拔出来,一只傀儡的手迅速窜出来按住他的脸——天空里爆开非常大的火光,拖着烟气掉下来的傀儡碎片就像祭典上的烟花——指甲打开伸出弯曲的刀,切碎了面具和那个暗部的脸,然后丢出去,手臂打开露出里面的放出符,中空的杆里灌了毒的箭向后面那一群忍者飞过去——藏在傀儡里的引爆符从碎裂的容器里飘了出来。
蝎子从胸口把那卷卷轴摸出来,紧紧得握在手心里。他抬头看着那些引爆符,像握着恋人的手在看祭典上的烟花。
那些数不清的引爆符无休无止地从天空里飘落下来,红色的纹章时隐时现,燃烧着闪亮着,在黑夜里映得苍白的符纸更加雪亮起来,像飞过天空的一群白色大鸟纷纷扬扬飘落的遗羽。

END

+花鸟风月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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